林翠面色沉重的回了厨房。麦芽这会正忙着烧饭,顾不上去猜她的心思。
因为怕野鸡一时半会烧不烂,所以她先把野鸡剁成块红烧,至于其他的菜,都是蔬菜,炒一盘干虾韭菜,一盘清炒小白菜,再用烀咸货的汤汗,烫些豆腐,撒上葱花,也香的很。
最后,就是凉拌菜,她家菜园子边上的香椿树,虽然还不到香椿长开的季节,但有些耐不住性子的香椿芽,也能吃了。
不过,经过去年一年的生长,菜园子边上的香椿树,已经长高了,她可够不上,这活当然还是哥哥去做。
用香椿拌豆腐,也是一道不错的凉菜。
“姐,我摘蘑菇回来了,”林虎这回真是累的不轻,跑进厨房,把篮子一搁,就累的瘫坐在厨房里的小板凳上。
李氏笑道:“哟,虎子的动作真快,中午可得多吃些饭呢!”
林翠翻了下他拎回来的篮子,“这香菇咋这样小?”
林虎气呼呼的瞪她,“那你也不瞧瞧现在是啥时间,要蘑菇要在再过半个月才能长成,现在这样冷,我上哪去给你找大蘑菇去!”
看他气的那样,麦芽赶紧道:“能找到这些蘑菇就不错了,再说这小蘑菇也最是嫩,容易进味,小翠,你快去洗了,时间都不早了,等他们活干完,就能开饭了。”
林翠看了林虎一眼,拎着篮子去井边洗菜了。
林虎对着她的背影,接连扮了好几个鬼脸。
冬生他们干的很快,不到吃午饭的时间,几车的树苗就都卸下了。赵顺怕树苗不易存活,所以起树苗的时候,根部都带着土。这树苗是去年下的,冬天他们也做了不少的准备,不然哪能在一开春时,就长这样大。
吃饭的时候,赵顺看着满桌的菜,非常的客气。林德寿要让他们坐上面,那是正对着大门的坐位。
赵顺死活不干,他比林德寿年龄还小,哪能坐上方。
这农家人就是如此,连吃饭坐哪都得争论半天,看着真叫人急啊!
田家堂屋的大桌是后来李元青做的,加入了麦芽的构想,在四方的面上,加一个带插销,可以随时拿掉,随时装上的,半圆形的木板。这样一来,如果四个面都装上,桌子就成了大圆桌,这圆形的桌子,可比四方形的桌子能搁菜,而且还不占地方。
酒也是李元青搬来的,他经常要往县城去,买酒也方便。
麦芽在厨房留了些菜,跟李氏,林翠,林虎,还有田氏在厨房开小灶,堂屋都是男人在吃饭,她们去了不方便。
她们几个可以在厨房窝着,可是林虎这么大了,也跟她们窝在厨房,那可就不成了,好歹他也是半大的男娃,这时候就该多参与。
林虎歪着脑袋,只顾埋头吃饭,根本不理会她们的唠叨。堂屋那桌子,又是喝酒,又是划拳,讲话声音又大,把他耳朵都震疼了,他才不要跟他们坐一块,在厨房吃饭多好,清静!
林翠急着把饭吃饭,她还想着等会把菜给黄氏送去。
麦芽道:“你等等,我吃完了,跟你一块去!”
糖醋鱼要乘热吃,凉了可就腥了,也不好吃,所以吃饭的时候,麦芽把鱼搁在锅里温着,时间一久,再拿出来时,上面加的香葱,都被捂黄了,虽然不好看,但只要能吃就行。另外鸡汤也用瓦罐装着,上面盖的严严实实。
瓦罐很能吸热,等它吸饱了足够的热量,就能一直保温很久。
李氏正啃着野鸡肉,扒完一口饭,剩着嚼饭的空档,对她俩道“那罐子烫着呢,用篮子装,等下你们拎篮子就成。”
田氏一碗饭都吃完了,正在大锅里盛饭,顺便也给李氏添了一勺,她盖上大锅盖,问道:“要不要带些饭去,让你黄婶用鸡汤泡饭?”
林翠吃饱了,站起来,把碗搁在小锅里,小锅里有温水,用来泡碗的,再拿随身带着的小丝巾擦了嘴之后,才道:“不用吧,鸡汤下面是最好吃的,哪有用鸡汤泡饭的,等会婶子要是喜欢吃,我们给她下点面条不就行了嘛!”
这时,麦芽也吃饱了,也道:“娘,咱家不是还有糯米面吗?我带些过去给黄婶,让她搓汤圆吃。”
田氏摆手,“有,还有半袋子呢,就在里屋。”
李氏忽然插嘴道:“那糯米面都给你黄婶拿去吧,你们要是想吃糯米面,下回让元青从县城给你带就是了,也方便。”
麦芽应了,把碗泡上之后,就去拿面袋子,林翠也赶紧把两个瓦罐装到篮子里。等麦芽出来,她俩就一块往黄家去了。
出堂屋的时候,李元青追出来,问了下她俩要去哪,他是看见麦芽拿了个面布口袋,以为她要去买东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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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中午吃饭的时间,她们一进村子时,好些人都蹲在自家门口,手里捧着饭碗,有的蹲在石磙上,有的搬了个小凳子,就在廊檐下坐着。
经过福婶家门口时,就瞧见孙良树端着好大个饭碗蹲在那吃饭,脚边还围着几只鸡,正等着从他碗里掉下的食物。他老娘也坐在那,一手端碗夹着筷子,另一只手扶着自己的膝盖,看着她俩并肩从门口过,笑嘻嘻的道:“哟,你俩这是吃过呢,还是没吃过,抱着这么些东西,这是要上哪去啊?”
一听她讲话,就知道她是个爱打听闲事的婆娘,讲八卦可是她的长项。一个芝麻从她嘴里出来,都能变成一个西瓜,可见,她的嘴巴,有多能吹。
林翠不想理她,麦芽更不想理会福婶,可一看福婶眼睛盯的这样狠,要是不回答她,只怕也是不行了。她们脚步也没停下,麦芽面色平静的道:“我们去送些东西。”她回答的很简单,也就是不想理会福婶,怕她老是追问个不休。
但福婶看见她俩背的东西鼓鼓囊囊的,她的好奇心,又怎能轻易罢休,“小翠啊,你这罐里抱的是菜吧?看看你,我又不吃你们的,你们走这样快干啥?”
她越说,麦芽跟林翠脚步走的就越快,等她话说完时,她们都走了好大一截。
福婶冷哼一声,再看看自家宝贝儿子,始终低着个头吃饭,连姿势都没挪过,这说明啥?说明他对女娃还不如对吃饭来的有兴趣。她此刻真有些恨铁不成钢。这当娘的都想早点给儿子娶一房媳妇回来,但他要是想在榆树村说个媳妇,难着呢!谁都知道,她惯孙良树惯的很。孙良树这样大了,还跟他爹娘睡一个炕,你说这叫啥?
这事外人当然不晓得,但架不住福婶有个很二的儿子,这事是孙良树跟林虎玩的时候,无意中说漏嘴的,叫林虎他们嘲笑了好一阵。林虎知道也就代表村里很多人都知道了。
林翠边走,边跟麦芽讲了孙良树好多的糗事,简直多不胜数,这样的男娃,还咋说亲,难不成以后成了亲,叫媳妇也婆婆都睡一个炕上?
麦芽听她讲的很难听,赶紧制止道:“你讲差不多就得了,可别再往下讲了,你能讲,我都不能听,什么跟什么呀,哪有婆婆跟儿子媳妇睡一块的,说出去,还不叫人笑话死!”
“哎呀,你还别不信,孙良树真能干出来,这世上啥人都有,要真是这样,那也没啥好奇怪的。”
她俩正说着话,不经意的一抬眼,看见路当中蹲着个,穿的邋里邋遢,衣服破的找不出一块整布,不光是衣服破,连头发也乱的跟鸡窝似的。因为那人是蹲在地上,背对着麦芽她们,所以只看得见那一头灰不溜球的头发。
林翠吓到了,赶紧把麦芽拉到一边,“千万别离她太近,这个女人是个疯子,疯很久了,要是疯狠了,她还会咬人呢!”
这疯女人,麦芽以前并没有见过,虽然她不常到村子里来,可好歹也往来好多次,不光没见过,也从没人听人提起过。
“这女人是咱们村的吗?”等到林翠把她到足够远的地方,麦芽才有机会问她。
林翠摇摇头,“不是,听我娘说,她是前几年从咱们村嫁出去的,嫁到婆家才一年多,就被送回来了,送回来的时候就已经疯了,她婆家人说她是生娃的时候,自己把自己给逼疯的,好像是因为她不喜欢小娃,不想要,可她婆家人想啊,所以就硬逼着她生,也不晓得她脑子里是咋想的,看自己的肚子,就跟看仇人似的,不是蹦就是跳,要不就拿着擀面杖打,反正就是想一千个,一万人法子,也要把孩子弄掉,结果闹到最后,孩子是掉了,她也疯了,这样的女人,婆家哪里肯留,于是就绑着绳子把她送到家门口,扔下就走了,最近听人说,她那个夫家,又娶亲了,好像连娃都要生了,早把她这个前妻忘了。”
麦芽听的心惊肉跳,就算知道这世上啥人都有,可她绝对想到,还有这等事。
她俩说着话时,已经到了黄家门口。林翠也收起刚才的话题,推门进去了。麦芽临近进去之前,回头看了那个疯女人一眼,也许是感应到她的目光,那疯女人也抬起头来看她,然后她笑了,是很傻很痴的笑,没有任何含义。
进了屋,黄氏正在厨房准备烧饭,今天她一个人在家,吃饭也就不急了,想着随便烧些吃就成。
林翠把篮子搁在厨房,笑着道:“婶子,这是麦芽中午现炖的鸡汤,还有那糖醋鱼,好吃着呢,你赶紧乘热吃,鱼要是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她一掀开瓦罐的盖子,浓郁的鲜香就飘了出来,黄氏深吸了一口气,笑呵呵的道:“你们中午人多,送这么些给我,你们还够吃不?”
麦芽也把面袋子搁进了厨房,“林叔抓的那只母鸡大,我加了不少的嫩竹笋,那东西也不吃鲜,还给鸡汤提鲜,充起来量也就足了,您现在是一个人吃饭,三个人的营养,可马虎不得,我们本来想把鱼给你送过来,可又一想,干脆烧好了送,还省了您的事,就是不知道这甜味的,你能不能吃的惯?”
黄氏一闻这香味,就觉着饿了,笑道:“我这几天,烦的很,也不想烧饭,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想吃啥,可一闻见你们送来的饭,倒觉着肚子空了,这鸡汤炖的可真香,哎哟,我先盛一碗尝尝。”
麦芽笑道:“婶,要不要给你搓几个汤圆,用鸡汤下着吃?”
黄氏直摇头,“不用不用,光这鸡就够我吃的了,这鱼要不留着晚上吃吧!”
麦芽赶紧否定她的提议,还把鱼端到她跟前,道:“这可不行,糖醋不能再热一遍,上面淋了一层用淀粉勾兑的欠,要是重新热,这欠也该泄了,鱼肉也腥,那可真是一点都不好吃了。”
黄氏看她烧的红通通的,还有股子甜香,早想吃了,就是怕吃不完,剩了挺难看的。可既然麦芽都这么讲,她哪还会客气。
林翠到外面搬了凳子过来,随后,就回家去了。她娘中午也一个人吃饭,本来想叫她也去的,可她担心家里正在孵化的小鹅,正在出壳的时候,不敢走开。
麦芽拿了小凳子,就坐在黄氏边上。看黄氏的肚子,才四个多月,就已经出怀了,这已经算很早的了,真是不敢想像,等到七八个月的时候,胎儿长个头,她这肚子该挺的多大,想想就挺可怕的。
黄氏见她盯着自己的肚子看,语重心长的道:“芽啊,这女人生娃,可不是闹着玩的,有多少女人没过去这个坎,在生娃的时候送了命,可这不生也不行,女人天生就是来给男人传宗接代的,你要是不生娃,婆家就该说三道四,闲话一大堆了。”
麦芽脸上始终挂着笑,她想起外面的疯女人,“婶,咱们村还有个疯女人吗?我听小翠说,那个女人是生娃时候疯的,我咋以前都没见过她?”
黄氏片刻功夫就已经吃了半个鱼,正拿筷子准备把鱼翻个身,再吃另外一面,听麦芽问起疯女人的事,她先是犹豫了下,而后叹了口气,边挑着鱼刺,边道:“我们都叫她傻妞,是村北面,老郝家的大女儿,小的时候,还常在我们家门口玩,还带过二妞玩呢!”
黄氏边讲边吃,一条鱼很快只剩了骨头,接着又转功鸡肉。麦芽撕了最好的一只鸡腿,老大一块了,黄氏干脆把鸡腿拿在手里啃,吃的那叫一个香。弄的麦芽很担心,照她这个吃法,只怕胎儿将来体重要超标,胎儿过大,可是要影响生产的。
显然黄氏还想不到这一层,也就是从她嘴里,麦芽才了解到傻妞的一些情况。
她本名当然不叫傻妞,是叫郝湘月,挺文雅的名字,一听名字,就知道是个漂亮文静的女娃。
在郝湘月十七岁那一年,媒人给她讲了婆家,就在离县城几里地的一个庄上,听说条件还不错,那男娃也还可以,长的很周正。这本来是一桩好亲事,两家人也都满意的很,成亲之后,他俩关系也不错,和和美美,不吵架,也不斗嘴。没过多久,郝湘月就怀了身孕,这肯定是好事,谁家娶媳妇,不想盼着早些生下娃儿呢!
可自打知道有身孕之后,郝湘月对她未出世的孩子,就恨之入骨。就像林翠之前说过的,她是想尽了办法,要把这个孩子打掉,一刻都容不得。她婆家人问她为啥,为啥这般容不下自己的娃,生娃是女人的本份,她既然不想要,那肯定有不想要的理由吧?
但是郝湘月却是死咬着嘴巴,一个字都不肯说,直到六个多月的时候,她从山上摔下来,孩子终于流掉了。六个月,孩子都已经成形,她婆家人一看是个男娃,气坏了。哪里还容下她在婆家待着,这不,就能送回来了。傻妞她爹娘,怕她在外面乱跑,招惹事,就把她锁在家里,不让她出来,只是不知道今天怎么肯放她出来了。
麦芽一想不对,急忙往外跑,果不其然,她一赶到门外,就瞧见刚刚还蹲在地上的傻妞,被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子,扯着袖子,要往回拉。傻妞似乎不愿意,硬是赖在地上不肯起来,她虽然疯了,但力气还是有的,她一挣扎,那老婆子便拉不动了,气的她拿起手上木拐棍,照着傻妞的屁股,就给了她一棍。
“傻妞,你待在外面干啥?赶快跟娘回家,你这丫头,就是疯了也不让我们省心,门开你就往外跑,你再不回去,你爹就要拿棍子来撵了哩!”
傻妞手里拿了根小树枝,原本是蹲在地上,不晓得在画啥,被她娘一扯,地上的画也没画完,她死命往地上坐,就是不肯走,嘴里还傻里傻气的叨念,“不……不回去,画……画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