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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元青很快披了件衣服,从外面把堂屋门跟大门都从外面锁上了,并嘱咐麦芽他们不要点灯,等他回来再说。
麦芽抱着牛牛,跟李氏一块坐在炕上,就着外面微弱的月光,听着从隔壁娘家那边传来的声音,只觉着忽然之间,好像四周好静好静,静的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牛牛玩了一下午,早困了。麦芽才抱了一会,他便睡着了,“娘,我把牛牛放炕上了,他玩一天,太累了。”
李氏摸着黑,把被子铺好,“睡吧,希望待会不会出啥事,牛牛睡觉听不得大动静,要是吵醒了,又得哭一会。”李氏心疼孙子,也担心儿子在外面的情况,更害怕真的有贼人进村。
麦芽反倒没那么担心,若是真有贼人进村,就不是几只狗叫这么简单的事了。榆树村虽然不是啥大村,但村里成年的男人加起来也有不少,要是真有坏人进来,还不得敲锣打鼓,把人都叫起来,人多力量大,队伍一旦壮大,谁来也不大。
过了一会,她俩都听见从村里传来吵闹声,还伴着扯嗓子的哭喊声。这下子李氏更担心了,她甚至都在琢磨着,家里哪里能藏人,到了关键时刻,第一个事,就是先把麦芽跟牛牛藏起来,先确保他俩的安全再说。
麦芽知道她很紧张,轻声安慰她,道:“娘,你别害怕,说不定是村里有人吵架,闹些个家庭矛盾啥的,咱们还是安安静静的在这儿等着,院里有小黄毛在呢,要是有啥动静,它一定能听的见。”
李氏好笑道:“小黄毛顶啥用啊!”她叹了口气,忽然又警觉起来,“你听,是不是有人朝这边跑过来了?”
麦芽闻言也慌忙竖起耳朵去听,她对声音很敏感,亲人的脚步声她都听的出来,每个人走路的步子跟习惯都不同,所以她一听就知道是哥哥往回跑的脚步声,“是哥哥回来了。”
回来的正是冬生,他先回了趟田家,说了几句,随后又到李家。知道门被锁了,他一边开锁,一边朝堂屋喊,“妹,李婶,村里不是有贼人进村,是大头给狗咬了。”
“啥?给狗咬了?”李氏一下从炕上跳下来,却忘了此时屋里没灯,她跳下来本想开门,可一时之间,也没摸到门在哪,走两步就不小心撞到桌拐。
“娘,你别慌,等我先把灯点上,”麦芽一直就把火折子搁在手边,一摸就摸到了。
冬生动作也快,李氏还没出屋子,他便打开堂屋门进来了,“大头给咬的不轻,元青正在那帮忙,准备着马上送到县城去,他让我回来跟你们说一声,怕你们等的着急了,不过我得再去看看,外面黑,你们就别出来了,他今晚可能回不来,你们也别担心。”他从外面跑回来的也急,连说话都顾不得喘气,直到说完了,才大口大口的吸气。
李氏腿一软,人都快跌倒了,“我的天哪,咋会出这样的事呢!”
麦芽就在她身后,见她要倒,赶忙扶住她,顺便询问哥哥,“这到底是咋回事,咱村的狗也不凶啊,从没听说过哪家小娃被狗咬了,咋这么晚了,大头会被狗咬了呢?”
冬生嘴巴张了张,不知怎样开口,“是……是因为他跑去人家家里偷钱,被那家的狗追着跑,结果狗窜上来,一口就咬住他的腿,那狗也大也凶,一直就关在院里,不曾放出来过,谁会想到,大头偷偷把那家的后门开了,惹着狗追,他不跑可能还好些,他一跑,那狗追的反而更凶了,一扑就扑倒了,万幸的是,没咬着脖子,要是咬上脖子,这会人就没了。”
李氏大口喘着气,脸色发白,憋了半天,忽然嚎啕大叫起来,“要死的何秀啊,是她害了我的孙子,是她害的呀!”
麦芽怕她惊醒牛牛,急忙回身把房门关上,又急着安抚她的情绪。说了好半天,李氏才慢慢缓过劲来,可精神还是差的很,坐在地上都起不来。冬生把她抱回炕上,对麦芽道:“你就在家看着你婆婆还有牛牛,我再去瞅一眼,过会就回来了,大门我给你从外面锁上,你们也别出来。”
麦芽站起来道:“不行,我得跟你去看看,要不然我一晚上都睡不着觉了,娘跟牛牛在家睡觉,咱们把门从外面锁上也是一样的。”
李氏无力的摆摆手,对她道:“你去看看吧,牛牛有我带着,去去就回。”她其实不担心何秀,她担心的是自己的儿子,担心李元木,怕他急坏了。孩了再调皮,那也是自己的骨肉,甭管李元木平日里怎么打他,可看见孩子被咬伤了,他能不心疼嘛!
麦芽披了个件外衣,便跟哥哥出门了,李氏在后面追问他们带不带灯笼,麦芽看着院外微亮的月光,想想还是算了。古时的灯笼照明范围有限,人走在夜路,搞不好还被灯笼绕了视线,还不如摸黑走,等眼睛适应了黑暗,也就能看清了。
出了李家的院门,走到田家门口时,陈二顺不放心,也站在门口,本来想跟他们一起去的,可是被麦芽拒绝了,都走了,家里也不安全。
今晚夜空有云压着,也才初几,月亮还没到亮的时候。四周也静悄悄的,要是仔细去听,还能听见从后山上传来的动物的叫声。幸好榆树村的范围内没有听说过有老虎,豹子,要不然他们晚上真不敢出门了。
冬生担心妹妹会害怕,所以一路上不停的跟她说话。快到村子时,人声,狗叫声,越来越清晰。隐约还有火光,冬生告诉她,那是村民点的火把,找马车的,本来是要到李家拉马车,可是来不及,就从林德寿家借了辆马车。
他家也是今年现买的马车,是用分红得来的银子买的,他有时要跑远地去打鱼,马车比驴车可快多了。林德寿二话不说,回家牵了马出来,套上缰绳,便准备送大头去县城。
麦芽跟冬生赶到的时候,李元青正从李元木家抱了几床被子出来,铺在马车里。何秀此时瘫坐在地上,两眼无神,目光涣散,跟傻了差不多。李元木倒是可以动,但两只抖的厉害,听着大头一声高过一声痛叫声,他急的浑身被汗水浸透了。
冬生远远的喊了李元青一声,李元青抬头,见着麦芽也跟着来了,脸上微露紧张之色,迎上来,道:“你咋来了,不是让你在家待着的吗?你这会出来了,牛牛要是醒了咋办?”
麦芽安抚的握住他的手,轻声道:“他睡着了,我出来一会也没事,我要是不来看看,娘也不能安心,”她看着何秀惨白的脸色,大头不在外面,听着叫唤的声音,应该在家里,“大头伤的咋样?严不严重?”虽然听哥哥说,没伤着要害,可是她却深知,若是失血过多,或是腿上的经脉被咬断了,孩子的腿很有可能会瘸。不然还能怎么办呢?这里的郎中,也不会接经脉。可即使经脉接好了,还有狂犬病呢!后果想都不敢想。
李元青面色沉重,摇摇头,“还不清楚呢,林叔替他简单包扎了下,血流的倒不多了,可是那伤口却深的很,不说了,我得走赶紧送他去县城,今晚就不回来了,你们睡吧,明儿看情形再说。”
他转身进屋去抱大头,当大头被抱出来时,麦芽才意识到事情远比她想像的要严重。大头脸白的没有血色,也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被疼痛折磨的。一条腿上绑着布条,已经血肉模糊,裤子鞋子都被血染红了。
林大姑见着麦芽来了,担心她会害怕,便走过来陪她站着,都是当娘的,见着孩子弄成这样,谁心里也不好受,她叹息着道:“唉,真是作孽啊,你说这大晚上的,他跑郝家去干啥,那一家人性子都古怪,家里养着恶狗,大人都不敢往他家去,更别说个孩子了。”
麦芽惊讶道:“是郝家狗咬的?”郝家,也就是傻妞家。他们家平日里也不跟村里人接触,也不知真的是因为傻妞的病,还是他们一家人本来性子就怪。反正郝家院子大,种菜啥的,都不用出门。他家也有地,每年也就种地的那段时间,郝家的门才会打开。
林大姑抬手指向另一边昏暗的拐角处,对她道:“狗都在那呢,叫元木给打死了,他跑出来见着大头被狗按趴在地上,抄起铁铁锹就是一下,那狗连哼都没哼,就倒那了。”
麦芽刚才走过来时,眼睛只顾盯着李元木家门口看,却不曾想到,十几米之外的地上,还躺着条死狗。那狗的个头比大黑还大,即使离的远,麦芽也能看见那狗有一嘴尖牙,可以想像得到,这些牙咬在一个孩子的腿上,一定是深可入骨。
可是狗在这,那郝家人呢?麦芽抬眼又在围观的人群里找,这时,李元青已经把马车栓好,看着李元木还在那傻站着,急着催他快些上来,他可不能不去,他是孩子的爹,万一有啥事,大主意还得他拿不可,就算他是叔叔,也做不了这个主。
林德寿把李元木扯上马车,又狠狠在他后背拍了几下,提醒他道:“你是一家之主,你要乱了,他们可咋办,别忘了,你还有个小儿子跟媳妇呢!”
李元木好半天才重重叹口气,舒出内心的压抑,沉声道:“谢谢林叔,我晓得了,这就进县城去。”他跨上马车,至始至终,都没有再看何秀一眼。
他的表现让何秀心底一凉,又想到儿子的腿伤成那样,等他们的马车一走,她立刻放声大哭起来,“我的儿呀……你咋倒了这么大的血霉……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娘咋活啊!”她越哭声音越大,震耳欲聋的,很是吵人。
林大姑冷哼了一声,转身回家带孩子睡觉去了。这何秀是真不值得人同情,一味的责怪别人,却从不想想自己有没有过错,若不是她骄纵孩子,事情能到这般田地吗?
麦芽实在不想管她,可是惦记着小豹一个人在屋里,也不晓得咋样了,她得进去看看,可要进去,就得从何秀身边过,看她弄的一脸鼻涕眼泪的,麦芽只觉得十分厌恶,“你现在哭还有什么用,还不赶紧回去看着小豹,他一个人在家,又听见外面这样闹腾,肯定得害怕,你还不快些进去陪他!”
何秀把哭声一收,用袖子抹了把脸,绝傲的道:“我家的事,不用你管!”
麦芽嗤笑道:“你以为别人很喜欢管你家闲事呢,我们也不是因为这是你何秀的家,才来管你们的事,是因为李元木,因为两个孩子,要不是因为他们,谁稀罕登你家的门!”她懒得再跟何秀废话,准备绕过她,从另一边往院里去。
冬生担心妹妹一个人进去不安全,便也跟着一并进去了。
四周围观的人,见着没热闹可看,便都各自回家睡觉了,唯独郝老头没走,他手里杵着拐棍,就站在大狗的尸体旁,表情说不出的落寞,他也一直没吭声,没有说明大晚上的,大头咋会跑到他家去,又怎会被他家的狗给咬着。其实就算他不说,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来了。大头偷鸡摸狗的毛病,在何秀的纵容下,越发严重了,偷鸡蛋掏山芋这种小事勾当他已经不稀罕干,如今更是连钱都敢偷了。
这小子胆也大,白天就敢一个人往县城里跑,把偷来的东西换成钱,后来大概是觉着偷钱方便,直接就能花了,便打起家里钱财的主意。李元木自然是管的,可何秀护着。这管跟没管也一样,反而还适得其反,使他,贼心越发大了。
麦芽正要迈进何秀家,就听着坐在门槛儿上的何秀突然站起来,跟头疯狗似的,朝郝老头扑了过去。
何秀年轻,生了娃之后,力气也比做姑娘时大了很多。她这一扑,岂是年老体衰的郝老头可以承受的。冬生眼疾手快,返身就去抓何秀,可是为时已晚,郝老头只来得及惊呼一声,便被她扑倒在地上。
原本往家去的人,听见这一动静,又给纷纷跑出来,却只见着何秀压在郝老头身上,面目狰狞的掐着郝老头的脖子,嘴里还骂道:“死老头子,是你害了我儿子,是你害了我家大头,我非掐死你不可,掐死你!”
这下可真把众人吓坏了,都跑过来,又是扯又是抱,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何秀从郝老头身上拽下来。还没等众人回过头去看查看郝老头伤势之时,远远的从郝家窜出来两个人,一个走路慢,一个走路快,那快的,几步就跑到郝老头身边,一把拨开众人,拼了命的想把郝老头拉起来,嘴里念着让人听不懂的话,这人正是傻妞,而在她后面追着赶来的,是郝老婆子,她腿脚慢些,好不容易走近了,看见老头子出气比进气多,一副快要不行的模样,她也瘫软在地,坐在那嚎啕大哭起来。
傻妞看她娘哭,她却笑了,指着郝老婆子,嘿嘿的傻乐。
冬生走过去,二话不说,拖着何秀就往家走。他脸也黑的很,跟今晚的夜色有的一拼。何秀即使被拖着,可嘴里还是骂骂咧咧,不肯罢休,直到拖进院子里,才渐渐听不到她的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