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也。”昭黍眼睛眨了眨,他是文官,不上战场看来是不能封地了。
“然若将帅其人能证明其勇,自然可成誉士,自然可以封地。”熊荆又做了一个补充。“简而言之,唯勇者可得地。”
“然也。”淖狡也答应了。“誉士入县邑,敢问大王官吏如何?有禄否,无禄必成害。”
“有禄无禄都成害。”熊荆观点和他截然相反。能成官吏必是奸民,他们既然可以给楚国大王带路,那也可以给秦国大王带路,关键是有官可做。
“大王之意……”淖狡感觉到了一种东西,那是杀气。
“杀!”熊荆缓缓地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面色不变。
“这、这怎可杀之?”昭黍再惊,整个人抖了起来。“若是清官、若其未涉此事……”
“清官蛊惑民心,更要杀!”熊荆面无表情。“未涉此事之官吏亦是官吏,是官吏就是奸民,有族者例外。并非涉事者杀,而是奸民者杀。不如此,誉士如何立足?此乃……”
昭黍迂腐,无罪杀人他无法接受,但历史证明不杀不行。后世围剿苏区,就是通过收买基础官吏渗透蚕食;抗战后大裁军,退伍人员挤占了基层官员的位置,使得他们在之后的战争中迅速反正;还有熊荆熟悉的那支海军,陆军嫡系桂永清出任海军司令后,一夜之间某省官兵全反,某司令不受锁渤海之军令,声称‘不打内战’而率舰南下。
组织和组织的斗争极为残酷,容不下半点心慈手软。唯一的好处就是这种杀戮是定向的、小规模的,不涉及普通平民,不会伏尸百万,尤其杀的是郡县组织的骨干官吏。如果反过来,要铲除其他组织而推行郡县组织,那杀戮的规模将是杀戮官吏的数倍、十数倍,这正是法家要夷三族、秦后灭九族的原因。
没有对错,只有选择。如果将组织比喻成系统,那么系统冗余必须删除,不然系统无法运行。
“大王明也!”熊荆举不出后世他熟知的例子,因为相隔两千多年,淖狡却懂这个道理。“不杀县吏,秦军他日攻来,彼等必然投于秦人。君子以思患而豫防之,既有誉士,当诛县吏。”
“统治必有代价,权力源于杀戮。”熊荆看向昭黍,“不想杀人、不付代价,如何治国?”
“虽然,”昭黍还是反对。“臣敢问大王,封誉士于闾,各国如何复国?”
“谁说一定就要复国?”熊荆笑道。“现在不过是编撰了史书而已。再说两者并不矛盾,封誉士于闾,乃封本地出身之誉士,若他是鲁人,鲁国如何不能复国?”
昭黍因为反对杀官吏反对到了誉士制度上,熊荆说罢不由叹息了一句。
有太多人以为不用付出血的代价就能得到用血换来的好处、以为打别人几拳别人就会怕他而不敢把人真的杀死。这种一厢情愿出现在后世小布尔乔亚身上极为自然,因为他们生下来就读童话、少年时看读者知音,长大了喝心灵鸡汤,老了去逼呼感动别人或者被别人感动。他们宽裕的生活让他们接触不到系统真正的恶,他们的层次和阅历又让他们够不着也看不到系统的整个运行,于是只能通过想象把世界想象的一片美好。
昭黍是贵族,他已经被蜜一样的生活融化,又或者因为信奉儒家的仁义、墨家的兼爱,从而早早忘记了血的味道,这让熊荆很失望。
“此事不需再议。”他最后决断道。“转回正题,你等身为令尹,还有何事要报于不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