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口气连灌几盏酒,季黑几个要不耐烦时,里正才道:“斗氏,楚若敖氏之后,其祖就封在安陆。先君庄王杀若敖氏,安陆方才为县。我听闻楚王复封诸氏于各县,斗氏又输盐铁于安陆,或有攻伐旧郢之心。”
“攻伐旧郢?”季黑猛呛了一下。
“不如此,何以为输盐铁于安陆?”里正问道。“一斗盐,官价二十五钱;一副耒,官价六十钱;你之盐铁何价?”
“我之盐铁,”季黑什么都不懂,但买卖他是懂的。“一斗盐卖六钱,一副耒卖十五钱。”
“此价廉也。”里正又喝起了酒。“斗氏输盐铁于旧郢,所图非小。”
“那日至随,见楚卒,皆钜甲,待我等甚善。”季黑的弟弟叔虔又说起了上个月的事。兄弟几个忍不住去了一次楚境,在随县逍遥快活了一把,也见了不少世面。
“有求于你等,自然待你等甚善。”里正笑了笑。
“敢问仲父,斗氏治下好还是大秦治下好?”季黑不知为何脑子里冒出这样一个问题,他没说楚国,楚国那是很遥远很遥远的事情。
“我亦不知。”楚庄王之后,斗氏就没落了,里正并没有生活在那个年代。“我只知楚国治下少有战事,军赋多年不纳,粟烂仓禀。大秦治下,十年有五年征伐,法苛罚重,虽可赀盾赀甲赎罪,然……”
秦国治下如何根本不用细说,季黑等人深有体会,他们会走上私贩盐铁这条路,也全拜赀盾赀甲所赐。
赀盾:三百八十四钱;赀甲:一千三百四十四钱。这两者是最常见的刑罚,有钱交钱,没钱去官府做隶臣妾,吃官府的一日六钱,吃自己的一日八钱,用劳作得来的钱赎罪。赀盾,要劳作六十四天(吃自己四十八天);赀甲,要劳作两百二十四天(吃自己一百六十八天)。
季黑也就是普通人家,一年收入除了粮秣,加上织布的也就五六千钱,赀一盾还能忍受,那次县衙令长判其父赀一甲一盾,就只能眼睁睁看着父亲入官府做隶臣赀盾甲。父亲走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县里的少佐倒是使人来家里讨要父亲未赎完的一百五十六钱,另外还有一百二十说不上来的什么钱。
这次的经历让季黑知道钱很重要,再后来,他又听说有钱还可以赎迁,这需要五千三百七十六钱;还可以赎耐:七千六百八十钱;还可以赎黥:九千九百八十四钱;还可以赎宫:一万两千两百八十八钱;……;甚至能够赎死:两万三千零四十钱。
季黑恨钱,可正是因为恨钱,他才要把脑袋栓在裤腰带上拼命的挣钱。里正的话又提起了他对钱的仇恨,他大可大口的喝酒,晕晕乎乎的睡去。
第二天鸡鸣他便被弟弟叫醒,而后又扛着那几麻袋盐铁,踩着夏日清晨凉爽的田埂,匆匆向小河边行去。子乘胜一路紧跟,快到河边的时候跟得越紧,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佩剑的皂衣小吏就在不远处站在。好在这个小吏一直没有往他这边看,上了舟楫他重重的吐了口气。
“险矣!”子乘胜和随从浑身是汗,这是累的,也是吓得。
“呵呵。”季黑轻笑,他没有多说,只让弟弟马上划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