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儿?”琉璃信口道。
季小全看了看左右,上前两步放低声说道:“前两日,小的上奶奶在青庙胡同的铺子里收租的时候,遇见了何府四夫人娘家的弟弟聂大官人在那里卖铺子。”
说到收租,就要顺便说下琉璃那几间嫁妆铺子。她共有三间铺子,一间是苏姨娘给的,也就是红袖与贾福现呆的那间胭脂铺子,两口子现任着掌柜,经营的还不错。还有两间是老太太给她的,过门后她一清算,发现虽然贪墨的现象没有,但是却也没什么盈余,那两间铺子地头都不错,于是索性就让季小全在外给盘了出去,收些租金省事儿得多。而铺子里的人愿意去庄子的就去庄子,不愿去的就把卖身契给买回去,琉璃也不为难。
季小全所说的青庙胡同的铺子就是如今租给人做金器行的一间,在城东菜市口上,这一带都是做买卖的地儿,聂氏那兄弟就是当初伙同她一道征军饷赚昧心钱的聂伯远,不学无术,又擅取巧,听说后来得了那笔钱,也置了几个铺子做起了生意,如今季小全说在那里看见他卖铺子,不知道有什么蹊跷。
就问:“怎么回事儿?”
季小全道:“小的当时打听了下,听说是这聂大官人欠了人家一屁股债,才不得不把铺子卖了。”
“欠钱?”
琉璃纳起闷来。当初她从余氏那里搜出那本聂氏给她的帐本时,那上面记的数字就够让人瞠目结舌的,而余氏收的还只是整笔款子的其中一小部分,大部份都归这聂伯远所有了,怎么这几年功夫,他倒还欠上了别人的债了?“是不是烂赌输钱了?”
“不是。”季小全摇摇头,说道:“具体小的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他欠钱的债主仿佛挺有来头的,并不是庶人百姓,而是跟京兆尹有关。那日卖铺子的时候,那人也跟着他在侧的,衣着很是华丽,一看就知不是一般人。聂大官人似乎有什么把柄在他手里,从头至尾都很低声下气的,而那人颐指气使,还对他说道‘就这么点银子连我的肚子都填不饱,还想填我们堂堂京兆尹的肚皮?’所以,小的才猜到这人来历。”
琉璃眉头愈发皱得紧了。聂伯远竟有把柄落在京兆尹手里,会是什么呢?她脑子里忽地闪过征粮二字,如果说有什么把柄落在京兆尹手中,而需要变卖铺子封口的份上的话,那么聂伯远这事儿看起来绝不会小了。如果是大事,又还有什么事比借征粮纳财的把柄落在人手上更大呢?
“你还发现什么?”他盯着季小全,她知道他是个谨慎的,如果没有绝对的可疑,是不会把这事儿这么郑重的说出来的。眼下就看他肯不肯向她和盘托出了。
季小全看了看她,开口了:“小的觉得这聂大官人挺可疑,于是等他把铺子卖了,得了钱还给那人之后,就立马赶到城南金仓去了。但是不知为何,他到了那里后找什么东西没找见,然后就气怒起来,对着仓墙拳打脚踢,咒骂着‘段志平你这狗贼,你竟然敢讹我!’那模样,看起来十分崩溃。”
南城门是每年粮运的必经之地,于是官府也在城南设立了几个大粮仓,这金仓就是其中一个,也正是历年被用来专门囤放饷粮的地方。自打大军回了朝,金仓也就没用了,聂伯远在这个时候急赶去那里,不是为了消灭当初敛财的把柄又是什么?
但是,“这段志平可正是你先前说的那与京兆尹有关的人?”琉璃问。
季小全沉凝了下,定定看着她,说道:“小的因为也想给奶奶确切答案,所以就去查了查,结果发现,这段志平不但是京兆尹刘宏刘大人的内侄,也正是都尉段延山段将军的亲兄弟。”
听到段延山,琉璃手上杯子险些掉落地上!这敲诈聂伯远那厮的段志平,就是那太子的狗腿,被她打得还没能下床来的段延山?
京中这些官们扯起来都是亲戚,这倒也不奇怪,只是这段志平既然有本事敲诈聂伯远,那么肯定也掌握着一些聂氏姐弟与余氏及何苁立合作敛财的内幕,否则凭聂伯远身为大理寺正卿之子,即使是庶出,又怎么会被个纨绔子弟要挟?
如果说作为弟弟的段志平掌握了征粮内幕,那段延山又会不会同样知道?
何苁立曾经是太子多年的下属,何毓华又是何苁立与余氏的女儿,更是定北王府的少奶奶,现任定北王夫人的长媳,这里头有着丝丝缕缕的联系,而末端牵着的还是定北王府所掌的兵权。
琉璃没忘记长房里翠玉苑的牌子还是太子亲笔所写,段延山作为太子的狗腿,自然能领会到这里头的轻重,多半会把这些证据呈给太子,而太子则不免会索性把这些个替何苁立给抹煞了,因为这样不但能保留何苁立继续充任他的党羽,同时也算是卖了个面子给毓华与祈允靖以及梅氏,往后东宫要办什么事,他们自然就更抹不开情面了。
琉璃触摸到了厉害处,也不由得心下一凛。
圣上几次让人调查饷粮之事,可见也是极重视这事的,要斗垮何毓华就得从根源上断了她的后路,她怎么能让何苁立与余氏轻轻巧巧就这么逃脱罪责?何况,何苁立当年以权谋私,结果险些害得祈允灏在沙场送命,不管怎么说,没有祈允灏就没有她的今日,而事情败露后祈允灏也迟早会向何苁立报仇,就冲着当年何苁立踢她的那几脚,还有答应把她送给毓华当陪嫁的份上,她也得先赶在祈允灏之前,先让何苁立与余氏死在自己手上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