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矶师太怒气消了些,没好气地瞪了心**的小徒弟一眼:“就知道一说炼了她你就会这个样子!真不知道你们姐妹俩是怎么想的,一个比一个心软。千年阴灵何其难得,放着旁人就算不拿她作恶,也早炼了她提升修为去了。偏你和那蓝丫头只想着让她修成鬼仙,重得超脱!”
茅无音嬉笑着扯着师父的衣角:“难道光我和姐姐这么想吗?师父哪次又不是雷声大雨点小了?就说巴兰的修行,真正还是师父教得比我多!”
昙矶师给了无音一个大白眼,没好气地道:“可算是活过来了?又能说能笑能哄师父开心了?也不知道这几个月是哪个吊死鬼投胎的冒充我家好徒儿,整天地白着个脸魂不守舍地给我看?”
“这不是因为姐姐她……”茅无音嘻嘻笑,扯着昙矶师太撒娇,“好师父,您不是说等九鼎找全了,破了上头的恶障,姐姐和姐姐的父母说不定就都能无碍了?这底下有连巴兰都害怕的东西,说不定就是咱们要找的东西呢?徒儿陪师父下去看看,好吗?”
乱坟岗上,漆黑的夜幕笼罩下空气都暗不透光,仿佛天地在这里忽然变得黏稠。水边的船舱里终于走出了一个手中托着一个漆黑小鼎,身上黑袍曳地、金发碧眼、外貌极其健美、眼眸中却是一片沉沦诡谲的可怕光芒的西方男子。如果不是他一身黑暗魔王般的可怕气质,完全就跟几个月前的世界玄门大会上的昆图斯一模一样!
没错,不仅是相像,实际上他就是昆图斯本人!而他手中所托的小小香炉一样的小鼎,就是华夏九鼎的最后一鼎!
昆图斯的七芒星信仰的是一位西方魔神,魔神在人世契约人类作为魔仆,替魔神收取所需要的鲜血、能量和一切所需。而相应的,魔仆也将通过七芒星阵和咒语吟唱等特殊的方式获得魔神的一部分力量。魔仆自身越强大,所能承载的魔神之力越多。而魔仆本身的强大却不能通过魔神来灌注,必须同其他人一样修行。但这个修行过程却极其快速而残忍,是通过把其他修行者的生命、鲜血和一切生机献给魔神,从而获得死者的法力。
七芒星的信徒虽然邪恶而残忍,但直接借助着魔神力量的他们的确有着极强的爆发力和杀伤力。因此世界玄门大会上,希腊官方不顾梵蒂冈教廷的反对,允许七芒星当下等级最高的中级魔仆昆图斯带着他的两个等级稍低的魔仆助手参加了大会,并与昆图斯签署协议,只要他们在大会上维护希腊国土和希腊队的利益,便不追究之前他们造成的所有恶行和血案。至于大会上这些人邪恶的手段会给其它国家的选手造成怎样的伤害,希腊官方并不关心。
然而,希腊官方最终还是因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因为签订了魔鬼契约的七芒星的信徒根本就不会被任何承诺真正地束缚。在天门相中最后的时刻,昆图斯突然发动了魔神咒语,七芒星阵对内发动,首先就将身边所有的希腊队员献给了魔神,并一举吸收了他们所有人的力量,甚至将他们的尸体变成了自己的第一批僵尸随从!
那是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场噩梦的可怕经历,只有昆图斯心满意足地笑到了最后。魔神的仆人从来都没有想要进入神的领域。他的目的原本就是遍地的“食物”——献给魔神的祭品和他自己的美食!
昆图斯的突然发难把天门相中修行人之间的自相残杀变成了神界门前的魔鬼突袭,所有人死伤惨重,无数人被变成了狼人、僵尸、厉鬼然后被毁灭或从地图上掉落世间。这些邪恶的生物在之后的很长时间都给好几个国家的玄学界造成了极大的麻烦。而昆图斯则因为这次成功的大型献祭得到了魔神的奖励,在吸收了那么多高手的法力之后成功地晋级高级魔仆,与魔神的距离又极大地迈进了一步!
也是从那时候起,昆图斯感觉到了阴鼎中磅礴的力量和它隐隐的震鸣。正如茅山派所推断,他猜测不透阴鼎发生了什么变化,但阴鼎中因为异动而显露出冰山一角的庞大能量却让他欣喜若狂!在无论如何研究、如何试图激发都无果的情况下,当阴鼎第二次出现隐隐的震鸣,他果断地抛下了那些僵尸恶鬼,带着阴鼎潜来了造就它的国度。
来到了华夏,果然阴鼎的作用开始显现出来。看似巴掌大的小东西,所到之处却是对各种鬼魂和尸体有着仿佛王者般的震慑,让他的七芒星阵第一次能够直接从鬼魂和尸骨中提取精华!
只可惜这种震慑也是时灵时不灵,仿佛这古怪的华夏小鼎有时睡着有时醒着似地。昆图斯白天就看好了这一大片墓地和腐烂的滩涂,只等小鼎隐隐震鸣起来时就动手。刚刚好不容易等到了,当然毫不犹豫地要动手!
七芒星阵散发出漆黑邪恶的幽光,不知餮足地贪婪汲取着地底深处精纯的阴气。七芒星阵中不断地荡起一层层黑色的迷雾,将昆图斯包裹,然后缓缓地渗入他的体内。昆图斯激动得浑身颤抖,嘴里不断低低地吟诵着感谢魔神的咒语。
魔神大人对他这次献祭的祭品十分满意,给予了他丰厚的回馈!
“昆图斯?赛科斯塔!”
“师父!你看他手上的鼎!”
两道怒喝声同时响起,昆图斯一抬头,就见死对头凯撒?科波菲尔和奥古斯都带着一群人从左侧、一老一少两个华夏女道士从右侧同时一脸怒容地朝自己出手!
凯撒?科波菲尔和奥古斯都一行一路循着昆图斯的踪迹追踪到华夏,不是为了其它,就是因为教廷和科波菲尔家族一致地感觉到了魔仆一脉经过世界玄门大会后死灰复燃的势头太过于猛烈,担心再不消灭昆图斯,以后恐怕无法克制。说起来他们一路追踪,迟早会追上目标。而昆图斯?赛科斯塔既然带着阴鼎来到华夏,也必定很快就会被华夏玄学界发现。但两边的必然刚刚好凑在一起却真真是偶然。当下里双方同时出现怒喝出手,彼此也是吃了一惊!
但好也就好在双方是同时出手对付昆图斯的,而且世界玄门大会上,凯撒和茅无音也是见过的。既然都是玄门高手,又都是对付共同的敌人,那么有什么事都不防打过了再说!
终南山上,终南子代表华夏玄门,正在党正的陪同下接待日本玄学界代表神道门当下的门主川腾千岗和他的母亲也是神道门长老的小香奈美子。
也许是出于对华夏的忌惮或者说或多或少的不放心,日本人这一行提前甚至都没有打招呼,一直到了终南山下,才突然对外发布消息,说日本玄学协会代表来华访问,愿与华方建立长期睦邻友好关系云云。
日本人的这一做法自然被党正背后骂了个死。小鬼子当强盗当惯了,拿我泱泱华夏跟他们自己一样心思比拟?不就是随身空间里揣着数量还算不少的宝贝?既然都下决心来还了,不先把态度摆诚恳了,搞这些谨小慎微的手段,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真真小家子气!
终南子的态度倒还算平静。一来他最近的心思不在这上头,没有日本人以为的对他们是否如约归还华夏玄门宝物的事情那样重视,二来老道士一生最擅长的就是卜算推演,日本人回来他早算出来了,见了人并不吃惊,最后更何况他老人家一生修行又执掌华夏第一大道教山门多年,那心性还不是这么点儿事儿就能撩拨得了的。
原本也要出外寻找阴鼎踪迹却被终南子留下来替任淳打理山门,由任淳带人出去找寻阴鼎的任夔脸色也跟师父终南子一样平静。师父已经告诉他做准备。而从天门相之下小香奈美子主动提出要以100件当年被掳掠的华夏玄门重宝换日本玄学界与华夏玄学界世代交好,被他挑破真实目的当场拒绝,然后小香奈美子不得不低头认错,表示将无条件以神道门的名义私下归还50件华夏玄门重宝之后,任夔就知道,迟早要与这些人一见。
谈判是必然的。说是无条件,但谁也没脑袋进水真相信这样的措词。不说小日本从不做亏本的买卖,就客观地放在正常人来说,平白地把爷爷辈抢了来的一堆宝贝巴巴地给人送回去,不可能无所求地真要空手而回。
人已经进了华夏的门,要硬按着抢回来也不是没有把握,但华夏玄门自有自己的傲气,即使那原本是自己的东西,不到彻底撕破脸面也不会做出那样的事。
“香夫人倒是言而有信。”随从人员已经被让到偏殿休息,如今就是终南子、党正和任夔与川腾千岗五个人在座。终南子缓缓喝茶,党正挑着眼看着也不张嘴。任夔懂得师父的意思,主动接起谈判的任务,笑意微微地首先开口,礼貌周全,并不急迫。
“小香不过一介妇人,哪里能做什么主?这都是千岗的意思。”小香奈美子轻柔缓声婉转,姿态和软,让在一边,将儿子川腾千岗摆上主位。
川腾千岗稳稳端坐在客座主位,唇角始终含笑,秀致的面貌搭配着文质彬彬的金边眼镜,看起来依旧是那么清俊儒雅。只是经过这几个月来彻底执掌了神道门并经过了世界玄门大会的诸多洗练之后,原本低调内敛的气质中多了些无法忽视的沉凝傲岸之气,时不时在镜片下的眼眸中一闪而过。见母亲将话题恰到好处地递了过来,川腾千岗温文尔雅地一笑:“母亲的决定,也是我的决定。神道门以前不管是怎么样的,但有我川腾千岗在一天,就不会让它再次走上歧途。50件来自华夏的玄门重宝,我们已经带来了。还请任夔道长代表华夏玄门收下!”
川腾千岗对母亲微微颔首,小香奈美子从座位上站起身,双手交叉在小腹前向对面三人谦恭礼貌地躬身行礼,之后伸手一抹秀美脖颈下挂着的一枚小小挂坠,50件玄门法器瞬间摆满了两人面前的桌案。做完这件事,她也不再坐下,而是谦恭地退后几步,如婢女般站定在儿子身后。
党正在对面看得眼角一抽。
日本国历来女人没地位,传统文化中母亲更是要以儿子为尊,因此小香奈美子理所当然地在开始谈论正事后摆出退居二线的架势,实际上从位置到身姿取了最方便出手应变的姿态,也就罢了。两人在对方的国土上、对方的山门里,之前没有谈好任何交换条件,这样明摆着占不到丝毫便宜的情况下,什么条件都不讲,二话不说先履行承诺,把华夏供到了无法以任何理由苛待对方的立场上,这一招却实在是敢赌敢拼、很有几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味道!这两个人能把前任门主扳倒取而代之,果然好手段!
任夔的目光也微微跳了跳,越发有深意地看了眼前的这对母子一眼,之后面庞微转,去看终南子。人家不打算做小人出尔反尔慢慢跟咱们讨价还价,那么咱们呢?是顺着对方的套路做君子主动满足对方要求呢?还是没脸没皮直接过去收了东西毛都不拔一根呢?
党正此时也看着终南子,心说老牛鼻子这回摊上这事儿,事关两国玄门邦交和今后流落各国的华夏国宝的回归,不好办啊!
川腾千岗从小香奈美子起身的时候就专注地观察着对面三人的神情动作,此时自然也锁定了这里真正能在这些大事上做主的人,心里微微地兴奋起来。
原本以他们的猜想,华夏是个政权极度强权的国家,连整个玄学界都差点儿被政权摧毁过,所以他们所求的事虽然最终要落到玄门身上,但做主的应该是那个叫党正的老头儿。这样很糟糕,因为作为政客都是寡廉鲜耻、不相信什么因果轮回、报应不爽的。说不好东西一拿出来,就会被下令抢走。如果不是他们到了这里才突然放了消息出去,说不定抢了东西以后他们连命都保不住。
如今看来在这件事上,却是连这个党正都要听终南子的,这可真真是好极了!华夏道门中人最讲究信诺。而他针对这一点,针对终南派,已经准备好了最重分量的筹码!
所有人都看着终南子,终南子好像才发现大家的对话停了,有些奇怪地扭头看着党正:“咦?你不接收吗?”
党正活到老成精了的人了,又跟终南子打了半辈子交道,终南子这么说了他还不懂就该一头碰死了!当即恍然大悟离座而起,大步流星地走过去,也潇洒地拿自己戴着储物戒指的手一挥,毫不客气地把日本人桌上的五十件好宝贝哗地收了,然后昂首挺胸走回来,大马金刀地坐下,笑得无比诚恳地问:“多谢!这样,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们华夏也是礼仪之邦,两位送回的50件珍贵文物虽说原本就是我们的东西,但我们也不至于让两位空手而回。这样吧,两位不妨想想,你们日本有没有什么东西也遗失在我国的?列个清单过来,我们找到之后一定也给你们原样送回!”
你们是抢的,华夏没抢过你们,你们自己不小心遗落的也给你们找,够意思了吧?
川腾千岗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了。日本遗落在华夏的珍贵文物?有吗?就算真的有,跟他们神道门有什么关系?这五十件华夏玄门重宝可是他川腾千岗带来跟华夏玄门示好的,如今华夏官方大喇喇地收了去,他不等于白跑一趟?
比白跑一趟还惨!五十件地地道道的好东西没了!
眼看着川腾千岗那样能忍的人都要炸毛了,任夔心底里对师父喊一声佩服!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一下子就把对方的承受底线给试出来了!
华夏玄门自然不会真的那样无赖吝啬,但谈判里面,同样是一个中不溜的条件,在对方期望值很高的时候提出来,和在对方满心失望的时候提出来,效果是完全不同的。前者会让人愤怒和不满,后者却让人庆幸和感激。
川腾千岗脸上表情僵硬,眼中怒意翻腾,却最终生生硬忍了下去,脖子一梗脸一侧,忽然露出一个笑容来:“多谢好意!不过不必了。之前在埃及谈及的时候,相信母亲就已经跟任夔道长说清楚了,这些东西是我神道门私下交接给贵方的,并不适合告诉日本国内知道。所以我们自然也不方便在整个国内统计,看有什么珍贵文物曾经遗落在华夏境内。”
川腾千岗如此态度,倒让人有些意外了。眼见他镜片下的灼灼双眸隐隐带着怒气和一丝莫名的笃定看向终南子,任夔眉头一皱,却是还没开口就听终南子忽然起身,态度十分亲和地道:“好了!既然正事已经办完了,客人也该好好地休息休息、放松放松。毕竟一路上带着这么多玄门重宝,操心受累也是辛苦!任夔,你带几个人亲自护送党老去安置宝物。我陪两位贵客在山中略作游览。”
川腾千岗的眼神一亮,刚刚的怒气散去了大半,也很快地起身,恭敬地礼让道:“多谢掌门!您先请!”
任夔陪着党正出来,把东西直接交给后山的守护长老留待各门派来见面领取其实就安置妥当了。党正也没有什么想法。他心里铮亮的,知道这些东西的由来和归宿,更明白官方拿走它们毫无意义。所谓官方收取了这些东西,不过是谈判中不让日本人占上风的筹码罢了。
安置好了这些东西,党正就告辞离开了。他刚走,唐继云就急匆匆地找了来,拉着任夔就忙着问:“我听说川腾千岗母子两个带着人来了?师公还亲自领着他们两人去山门中游览?”
任夔扫了一眼他满头的汗,语气平静:“怎么了?担心你师公遭人暗害?”
唐继云赶忙摇头:“那倒不至于。以师公的修为,就算不在终南山门之内,凭那两人也不能伤了师公一分毫发!我只是有点儿想不通……”
任夔飘然地看了他一眼,将管理山门的玉牌交在他手上:“没什么想不通的。川腾千岗敢直接带着全部东西上门,而且别的地方不去,非要挑着终南山找上来,选的时间又刚好不早不晚这么巧……”掸了掸袍袖,任夔笑得悠然,“他能有这样的自信,我们岂不是该开心?行了,我要带队出去寻鼎,山门你先代管几天。”说完,竟然飘飘地就闪了。
唐继云挂着一脑门子汗晕乎乎地站在原地,好半天都明白不过来。日本人自信不自信跟师叔开不开心有关系么?再有,这巡山玉牌是怎么塞到他手里的?他什么时候开始担当替代师叔伯管理整个山门这样的重任了?
而后山中,终南子亲自陪同川腾千岗和小香奈美子游览着终南山水。一路行路缓缓,却是有问必答,拈花含笑,轻轻点拨。川腾千岗母子俩起初的怒意早已消散,此时已经是如饥似渴,越发地感觉到日本玄门绝对原本就发源于华夏大地,只是如今渐走渐偏,逐渐把自己逼进了死胡同。
两人正如痴如醉间,终南子悠悠收住了话头:“刚刚那些话,但愿对两位有所助益,就当是老道代表华夏玄门聊表对两位千里还宝的谢意。其实以老道之见,日本玄门的修行虽剑走偏锋、日见逼仄,但也不是全无意义。若能以端正心法略微修正,也未必不能成其大道。关键还要看千岗门主能否做到适才厅中所言:绝不让神道门再次堕入邪道。”
川腾千岗母子心神震动,内心激动不已,哪里舍得就此收了话头?他们这次来说到底是为了日本玄学界未来的修行之路渐渐摆脱死局,走出一条朗然的光明大道来。终南子刚刚的点拨让他们看到了华夏玄门的博大浩然深邃无际,这番话更是肯定了只要这位老人愿意,他们的目标是完全可以实现的!既然如此,他们怎么能放弃?
原本留着待价而沽的底牌,这时候不出,什么时候出?
当下母子俩对视一眼,川腾千岗一闪拦住了转身将要回返的终南子:“掌门请留步!我这里有一件从前任门主那里得知的惊天秘密,很可能跟任曦师父当年的遭遇以及蓝草心现在的下落有关,不知道终南子掌门有没有兴趣?”
……
原城,终南道场。李清波敞开了心扉将心事对任曦说了个透彻,也算是一吐为快。但最后任曦到底也无法表态该怎么解决眼下的难题。两人都满腹心事不可能入睡,干脆携手走了出门,漫步在道场清寂的空场中望月。
今夜明月皎洁,却照不明两颗纠结的心。走着走着,任曦便站定了,默默许久,终于轻声开口:“我的心事,其实跟你一样。你大约也是知道的。”他说着这样平日里说不出口的情话,俊美的面容在月光下都看得出有些发红,但目光只看着月亮,只是牵着李清波的手也微微地加了力度。
李清波心脏狂跳,惊喜地转头看他。却见任曦顿了顿后接着又道:“你说一想到如果有那样的相知相守的的日子,竟然知道时已经过去了,便觉得分外委屈。我起初也是跟你一样的感觉,不肯相信。”
李清波怔了怔,握着他的手定定地看着他,等着他下面的话。他们的相处历来就是这样的。她敢想敢做,聪慧狡黠,花样儿繁多。而他从来不多言语,只宠溺地包容她。但一旦他发话做出什么论断,那个心服口服的人总是她。
“可是清波,你可想过,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那么我们的……那个孩子,那个连**名都像是一棵没有父母疼**的野草的女儿,她看待我们是什么样的心情?”
李清波浑身猛地一颤,原本松松握着任曦的手神经质地掐住了他厚实的掌心。
如果是真的,那个孩子看待他们是什么样的心情?李清波不是想不到,而是……不敢想!
出生就被抛弃,肚子里还稀里糊涂地被塞了东西,害得她两三岁就被所有人瞧不起,生生地被原本就不待见自己的养父母又抛弃了一回!跟着奶奶放养在山林里,连个玩伴都没有,好不容易有了个师父,却又修炼十年无果!十五六岁就被不学无术地哥哥卖进了酒吧,要不是刚好遇见女婿,她这一辈子从那时起就毁了!衣小虫并没有说尽她之后所遭的所有难,吃的所有苦,只捡重要的和跟她的家庭有关的说了。但只要稍微想想这些,再想想这孩子好不容易找到了亲生父亲,即使是个疯子都幸福得不得了的模样,李清波即使再对前尘往事没有记忆,都没法再说一句:“我委屈。”
比起她和任曦只是对于**情的遗憾,那个可怜的渴望亲情的孩子比他们委屈多少倍?
假如衣小虫说的是真的……如果不是顾忌蓝草心的感受,就冲着他们这对不负责任的父母的态度,他是不是早都跟他们彻底翻脸了?
其实李清波如此聪颖哪能看不出听不出衣小虫的讲述是实话还是撒谎?就算是其中有些情节也许是假的,可是衣小虫言语神态间自然流露出的对妻子的浓浓深情和以命相护,一丝一毫也不假!
他不跟他们翻脸,也不过是为了妻子而强忍着罢了!而越是这样,其实越说明,那个小草一样的女孩子有多么在乎他们这对根本就没有尽过一天责任的亲生父母!
“清波,我不想让你伤心。可是我更不想你以后比如今的伤心更断肠。有些事情避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哪怕我们真能狠心一辈子,但那孩子会怎样的伤心绝望、彻骨冰寒,我们真能假装想不到、看不见吗?更何况,她又是那样懂事、那样优秀的孩子,又拜在任淳的门下,也在师公的身边。师公会如何失望我都不说了,就说这一生中无论哪一天,当我们偶然迎面遇见她本人,我们要怎样面对她?清波,我们能安之若素地,听她喊我们一声‘师伯、师伯母’吗?就算她死了心喊得出,你我受不受得住?”
李清波早已受不了了,螓首早已垂下,双手被任曦握在手心里暖着,眼泪却是吧嗒吧嗒地落在鞋面上。
任曦的声音也很难过,缓了一口气才把声音转柔:“其实,也许是我们把实情想得太可怕了。如果是真的,说到底也不过是我们想得起或者想不起两种结果。如果的确是真的而我们却依旧想不起,我们也大可不必让孩子伤心。大不了……我回去便求了师父和师太,我们正式结成道侶。于你我的人生,只不过是忘记了惨痛的那一段,再过一次美好的时光而已,旁人求之还不得!”
“而如果我们终于想起了过往,其实也不必害怕。听他说起来,那时的我们感情极好,端木家的小子遇险被我们救下时,你已经怀了身孕,我们还笑语澹澹,过着神仙眷侣的日子。因着这一份深情,我疯癫二十年不忘。这样的情感,你不愿想起吗?”
“任曦……”李清波泣不成声,猛地抬起沾满泪水的脸儿看着任曦哭着喊了一声。任曦也是心痛难抑,却到底稳得住心神,紧紧握了她的双手按在自己胸口,脸上认认真真慢慢笑了出来:“清波,我愿意想起那样的一段深情!包括我曾经为你万般苦痛、半生疯魔!”
两人正深情激荡,心绪百转千回,就听空中一声鸟鸣,然后就听一个年轻女子怒骂的声音:“该死的……有种等我姐醒来,看我不添油加醋地告状,让姐姐收拾死你!”伴随着脆辣的骂声,一道火红色的身影从天而降,端端正正、轻盈至极地降落在了两人面前,艳丽火爆的姑娘迁怒地瞪着眼前两枚,目光飞快地在明显年轻了而且看起来貌似也不疯了的任曦身上扫了扫,又在梨花带雨满面娇柔的李清波身上顿了顿,半点客气都没,二话不说把手里熟睡的一团往李清波手里一塞:“自家麻烦自家管,自己外孙自己带!”说着连个告别都不带意思的,嗖!凤飞九天不见了!
李清波傻傻看着这火爆脾气的姑娘瞬间消失不见的身影,僵僵地低头去看怀里软软暖暖的一团:“任……任曦……”
任曦也是对这突然的变故分外傻眼。愣愣地看了李清波怀里裹着一层薄被熟睡的小萝卜头好几眼,不敢肯定地道:“这是……糯米团子?”
粉雕玉琢、香糯娇软,闭着眼睛酣睡的小模样真真跟任曦和李清波都有三四分相像,不是伟大的糯米团子大人,还能是哪位?
原本就没打算睡的两位失忆人士以自己从未设想过的方式彻夜未眠!因为,任曦刚刚说出“糯米团子”四个字,睡梦中忽然被换到一个姿势僵硬的怀抱然后又被呼唤的团子大人就醒了!
糯米团子大人醒来看到的不是他刚刚找到不久的亲**的妈咪和温馨的房间、柔软的大床,而是黑夜的室外、两个从没见过的陌生人!
“啊——”糯米团子尖叫一声开始拳打脚踢!李清波也不知道是哪根神经搭得不对了,手忙脚乱间闷亏吃了好几下竟然还下意识地抱着孩子的腰死活不敢松,怕他挣扎得掉下去摔着!
一贯清风朗月、芝兰玉树、稳如山岳的任曦外祖大人也是醉了,仓促之间既心疼糯米团子踢打疼了李清波,又紧张李清波一个把不住把孩子掉下去,竟是忙忙冲上去一手抓着他双手手腕一手抓着他双脚脚腕把孩子给提了出来,头顶冒汗地急急呵斥:“闭嘴!住手!不许打外祖母!”
雪肤花貌的外祖母李清波顿时也跟着醉了!
糯米团子的喊声被这一声喝喊得停顿了三秒钟……然后拼命地扭着身子放声大哭起来:“妈妈!妈妈救我!坏人抓我啦!妈妈!小姨!快来救团子啊!”
任曦和李清波顿时黑线满头。偏偏这时候道场里的道士们全都被团子大人刚刚那一声啊的尖叫惊醒了,此时已经纷纷飞奔而至。更有睡糊涂了或没闹清楚情况的人高声怒喝:“什么人敢在终南派的道场内劫持小儿!”
团子一看有人来救自己,虽然不是老妈但也是一群稻草不是?顿时越发放开了嗓门哭得肝肠寸断:“救命啊!叔叔伯伯哥哥们救我啊!”
李清波彻底掩面无语了!素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任曦大道长也是一个头两个大,冷汗涔涔地急急喝止:“不要乱喊!没有人抓你也没人要你的命!我是你外公!”
“还说没有抓!你现在还死死抓着那孩子不松手呢!”一个义愤填膺的道士挥舞着拂尘怒吼,那孩子被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捏着手腕脚腕平端着提在胸前拼命扭动的场景太可怜了!要不是顾忌着恶人随时可能伤害孩子的话,他早不顾一切地一拂尘打过去了!
另一个道士也骂:“呸!还外公!你多大他多大?世上有你这个年纪的外公?”
任曦背上的汗顿时湿了一片,脸色都泛青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喊出自己是这麻烦小子外公的!但是现在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就算他这会儿拼命地想要承认自己是外公,走遍天下也没人会信啊!
百口莫辩的任曦道长提着孩子差点儿没又疯了!还是李清波受不了了,一把抱起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屁孩儿一跺脚就当先飞了:“解释不清楚了!出去再说!”
李清波一跺脚任曦就跟上了,护着两人一闪身就不见了。祖孙三人利利地从眼前消失了,下一刻孩子的哭声已经消失在极高的高空,没了。道场里的道士们张大嘴发傻,御器飞升?那是修为极高的大能才能做的事儿,他们这儿的人都没这修为,做不到!
发了半天愣,好半晌才有一个小道士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咦?这两位不是前半夜里刚刚入住过来的那三位中的两位吗?”
管事的这才也反应过来,刚忙带着小道士去房间查看。这一查看,好嘛,别说这两位,就另外那位也踪迹全无了!这算是什么事儿?难道说任夔道长安排下来接的其实是三个好人,结果他们稀里糊涂接了三个歹徒进来了?
不说道场里人仰马翻地赶忙给任夔打电话汇报这边的情况,只说任曦和李清波带着哭闹不休的糯米团子逃命般直窜入高空,然后以平生不能有的闪电般的速度直冲深山老林之中!
没办法,这孩子的哭声太有穿透力了,长相又太萌太可**太能给他们招仇恨了,偏偏他们还没法证明他们和这孩子的关系!不赶快冲进深山老林里,可以想见走到哪里他们面对的都会是人人喊打的场面!
一入深山,刚刚落地,两人就又崩溃了!
一看坏人本领高强把自己掳到了深山老林人迹杳无的地方,糯米团子不哭了。他忽然很冷静地看着抱着自己满脸仓惶的李清波,奶声奶气却不容辩驳地说:“外婆,你放我下来。”
李清波被这一声“外婆”叫得当时就像被电了一样,从表情到动作好一阵扭曲!不过同时她也立刻把这需要极大的心理承受能力才能对付的小家伙放在了地下,脑子也没过就忙不迭地说:“哦好好好,那让你外公抱你!”
任曦刚刚落地,顿时一个踉跄!
粉雕玉琢的小奶娃没有半分要人抱的意思。圆圆的大月亮底下,矮矮一截的小人退后几步稳稳站在两个高大修长的大人面前,一只手垂在身侧,一只手像模像样地背在身后,小脸儿绷着,很严肃很严肃地看着对方……只可惜他没注意到自己此时穿的是一套老妈替他选的超萌超可**的狗狗睡衣,以至于如今这气势加上这扮相……看得他家新鲜出炉的外公外婆从眼角到内心都一阵抽搐!
“你们真的是我外公外婆吗?”小人儿语气郑重得不得了,用的是疑问句,可小眼神里分明都是否定句。
任曦和李清波一个头两个大,忙不迭地点头如捣蒜。让他们承认啥都行,只要小祖宗别再那么撕心裂肺地嚎!看看现在这小模样儿,不哭,安安静静地说话,多乖啊!
乖孩子却对于这两个漂亮外祖的频频点头根本不信,小脖子一梗,仰着小脸一本正经地开始了盘问:“你们说你们是我外公外婆,那你们肯定知道我爸爸妈妈叫什么了?”
李清波赶忙回答:“你爸爸叫衣小虫,你妈妈叫蓝草心,你叫……你好像还没有起正式的名字——我是说中文名字。只有一个**名叫糯米团子,是你妈妈梦中给你起的。”
任曦一旁看着,忽地皱了皱眉。孩子都三岁了还没起正经的名字,这可不行!
任大道长不知不觉地开始进入了外公的角色,从华夏传统观念考虑,直接忽略了衣小虫曾经说过的,糯米团子已经在国外正式入籍,自己给自己取名米?衣?威尔斯,简称米米大人的事实。
糯米团子眼珠骨碌碌一转,老爸老妈太出名了,抓到自己的坏人肯定早都打听清楚了。看来问题太简单了还不足以让他们露出狐狸尾巴。哎,有了!老妈的名气虽然大,但身世细节知道的人可不多,坏人应该不清楚!
想到这里,糯米团子眼睛一亮,双目一闪盯住两人:“那你们叫什么?”
李清波赶忙自我介绍:“我叫李清波,他叫任曦!”话一出口就见团子大人眼睛一眯,立马改口:“我是说那个……外婆叫李清波,外公叫任曦。”汗!这代称的事情得赶紧的适应啊!
糯米团子点点头,无比淡定地问:“你们一个姓李,一个姓任,为什么我妈妈会姓蓝?”
李清波张嘴,忽然僵住回答不出来。为什么你妈妈不跟我们姓,而是姓蓝?因为我们从一出生就没有管过她,她是弃婴,是被蓝奶奶收养长大的,所以,她跟着蓝奶奶姓了蓝……嗓子眼里忽然有点发堵,刚刚还决定要尽快适应的外公外婆的自称忽然就说不出口!她有资格自称外婆吗?从来没有管过女儿一天不说,女婿千辛万苦找来了她还不愿意认,现在对着外孙子说自己是外婆,她凭什么?
用力地咬了咬嫣红的唇瓣,李清波来到糯米团子面前慢慢地蹲下身去,保持着让孩子刚刚能不害怕的差不多一臂的距离,让孩子能不费力地平视着自己,然后努力地露出一个尽量温柔的微笑来:“乖,你外公他也不姓任。任曦是他的法号,是道名。”
糯米团子丝毫不肯放松:“外公原本姓蓝?”敢撒谎,一定是坏人!
李清波无法回答。任曦是被丢弃到终南山下的,没人知道他到底姓什么,但,应该不姓蓝……
身边又有一个人蹲了下来,一只温暖的手掌贴着身侧握住了李清波微凉的手掌,温和的声音淡静诚恳地响起:“外公也不姓蓝。你妈妈姓蓝和外公外婆都没有关系,因为外公外婆并没有照顾过你妈妈一天。她姓蓝是因为她刚出生没几天就失去了爸爸妈妈,是一个姓蓝的老奶奶把她养大的。团子还没有见过那个老奶奶吧?你以后见了她,要叫她太奶奶,要对她好,孝顺她,和妈妈一起报答太奶奶疼**你妈妈这么多年的情意,知道了吗?”
糯米团子小嘴儿微撅,心里觉得有点儿小小的难受。这个坏人怎么能把平平常常的话说得这么心酸的?弄得他眼睛里都有点儿涩了。
“那……那你们以后会疼我妈妈吗?会像妈妈喜欢我一样喜欢我妈妈吗?会像我保护妈妈一样保护我妈妈吗?”团子说完就后悔了。怎么搞得跟自己已经相信他们是真的外公外婆了一样呢?
任曦直视着孩子的眼睛,语气温柔而坚定:“我们会的!我们会疼**你妈妈,再也不会抛弃她!就算她不原谅我们、生我们的气、对我们不好,我们也永远喜欢她!只要有外公外婆在,绝不再不让任何人欺负她,让她今后永远过着开心快乐的日子!外公保证!”
“外婆……也保证!”李清波的眼睛早就红了,这一次却不是委屈,而是针扎般的酸楚和愧疚!
糯米团子吸溜了一下小鼻子,糯米团子还想多想几个问题难倒他们,却忽然发现人家已经承认从来没有照顾过自家妈咪,那么拿妈咪的事情来考他们也不行了。而且,眼睛里酸酸的,让这两个家伙搞得快哭了呢!
他自己哭是一回事儿,被抓自己的坏蛋搞哭了可不行!团子大人努力地皱着眉抿着小嘴儿,深呼吸了两口气,小脸儿一扬:“那我就暂时先相信你们一咪咪,现在去找个电话,让我太师公跟我说话!我不会告诉你们他的电话号码的哦!要是连太师公的电话你们都没有,你们就一定是骗子!”
小姨说了,太师公可是华夏玄门的泰山北斗,论起根深蒂固的势力来,太师公在华夏的影响力可比老爸老妈都强多啦!而且,妈妈可是太师公最疼**的孩子呢!只要联系上太师公,他就什么都不怕啦!
……
乱坟岗,腐殖滩。
昆图斯拖着一只残断的臂膀,消失在突然出现在空中的一道血红色的七芒星之内。凯撒身子一软仰面倒下,被身边紧紧相随的浑身浴血的奥古斯都踉跄接住。茅无音彻底失去了意识,只留一丝些微的鼻息,软软地躺在昙矶师太的怀里,双手犹自死死抱紧一个小小的炉鼎。昙矶师太抱着徒弟的双臂颤抖着,眼看着昆图斯不惜自损一臂和若干鲜血发动高级禁咒逃遁走了,才双腿一软抱着茅无音跌坐在地上,头一歪哇地喷出一口淤滞的鲜血来。
除了这三个重伤的人,遍地都是新鲜的僵尸尸体和金发碧眼的残尸!
谁也没有想到,这么多人合力围攻,付出这样惨重的死伤代价,竟然都没能把昆图斯这个邪恶的魔仆留下来!
虽然阴鼎被茅无音拼死夺了回来,虽然昆图斯发动禁咒之后恐怕也已经手无缚鸡之力,但毕竟,还是让他跑了!
凯撒虚弱地靠着奥古斯都的胸膛,喘着气焦急地看着重伤的昙矶师太:“我们带来的人都死了!但是昆图斯绝对不能放走!他的魔神之力太恐怖了,成长的速度越来越让人吃惊!这位大师,请您联系华夏玄学界与我们联手!一定要趁着他重伤,彻底把他毁灭!”
昙矶师太嘴角带血看了他一眼,连多说一句话的力气都没了。直接含了一粒灵药在嘴里,指尖一点亮起一豆阴火,弹指往天空中射去!
之前收到讯息已经在赶来的昙明道长带着茅山派的弟子们很快就到了。惊怒地冲下来还来不及询问,昙矶师太言简意赅地几句话说明了情况,留下一句:“帮他们,也是帮我们自己。”抱着徒弟就彻底晕了过去!
昙明道长立刻向玄门通报消息,护送阴鼎回布阵之地,同时赶紧对四个重伤的人进行急救。就说后来就是因为这件事,在华夏玄门和日本玄门在终南派主导下关系渐渐改善的同时,西方梵蒂冈的势力和东方华夏玄门的势力也在茅山派的大力支持下建立起了长期而良好的合作,双方互惠互利,有了叛徒彼此帮忙缉拿,改变了以往僵持而敌对的关系。当然,那都是后话了。
终南山,川腾千岗拦在终南子面前,恭敬而笃定地要求以一个跟终南子的徒弟任曦和徒孙女蓝草心密切相关的惊天秘闻来换取终南子传授他正统华夏玄学的承诺。终南子既不惊讶也不激动,以一个长者看着一个孩子的目光宽容宁和地看着他:“你且说来。”
川腾千岗此时已经对终南子完全信服,一点儿猜疑之心都没有了。当即侃侃而谈,当真讲出了一段惊天秘辛!
大约七八十年前,当时还籍籍无名的日本神道门出了一位惊才绝艳的弟子,名叫村上四郎。后来他执掌了神道门,任川腾秀吉之前的哪一任神道门门主。村上四郎是原本是寿终正寝、道行圆满而死,但就在他死亡之后没多久,他的尸体却忽然腐烂化去,十分诡异地在尸身所穿的洁白和服里层自动凝成了一行一行的文字。文字形成之后,村上四郎的魂魄消散,永远地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当时的川腾秀吉只不过是一个负责看守尸体的不起眼的弟子,就是因为他狠辣决断,在异象发生之后突然暴起杀死了其他几个一起守灵的师兄弟,夺了那写了字的和服和里面所有的东西逃走,后来才突然修为大进,然后势不可挡地杀回神道门,就任了神道门门主,把持了神道门数十年。而当年他带走的和服被他秘密地藏了起来,直到他死后才被小香奈美子找到。而和服中裹挟着的原本戴在村上四郎脖子上从不离身的缀着一个小鼎样式的厚铁片的项链,后来川腾秀吉给了私生子川腾野,后来川腾野莫名其妙地死了,项链也不见了。
川腾千岗毫不保留地复述了和服上留下的原话:
“我是你们眼中的村上四郎。我以悲愤无比的心情留下以下的文字!
第一,我不是凡人!我原是数千年前日本岛上修行成仙的散人,这次下界不过是奉修行戒律,到了一定的时期必须下界再历一世凡尘!
可是当我历劫结束,寿终正寝,魂魄离体,仙界的记忆恢复,原本魂魄中应有的一丝仙气散出,该有上界神力接引我回返,那丝仙气却被我脖子上那该死的锁链锁住,让我成为了一个回不去仙界的可笑的仙魂!
我恨得睚眦欲裂,这才突然明白从我走出天门的那天起,就中了灵玉那个小混蛋的陷阱!
原本,我不该把天界的事告诉给凡人知道,可是我已经回不去了,并且下定决心狠狠地报复回去,还怕什么违犯天规之后漫无止境的苦难惩罚?
孩子们,我告诉你们:天界有一道天门,每天都有两个人值守,一个来自东方,另一个来自于西方,一个代表光明,另一个代表邪恶。是的,天界不是只有光没有影,它处处阴阳谐和,即使是每天一换的小小看门人,也要注意保持万事万物的平衡。但,不要以为天界的一天和人间的一天一样,不,那里的一天,人间要匆匆而过差不过一百年的时光!该死的!
就像天门每天会换两个看门人,每天天界也会排出一个仙人下界投胎,历红尘劫,感受世间万象,渡劫完毕后回天庭报告下界众生万象是否协和。而我,就倒霉地在灵玉刚好偷偷背着天庭做了恶事的时候下界渡劫。
灵玉那个贼子!之前我甚至还跟他有些交情!他竟然黑心黑肠,这样害我!华夏出的仙人众多,个个神华如玉,没想到偏偏让我碰到一个黑心小贼!
我走出天门时,灵玉和那个我不认识的西方小魔刚刚接班值守不久。见我出来,他拉着我亲亲热热好一阵寒暄。因为我们之前有点交情,还唏嘘感叹地告诉了我一个关于他们华夏玄门的重大秘密!
他告诉我说,华夏有九尊古鼎,神异无比,其效用可通灵天庭,如果能得到其中一个随身携带,就算是个肉身凡胎,修炼起来也是一日千里,必定能早日功德圆满、返回天庭。他还告诉了我两个详细的地址,其中一个藏着一只阴鼎,另一个地方藏着一只器鼎。他感叹说可惜一下界之后原来的记忆就都被封印了,否则如果我能记得去找出随便哪只鼎来,随身带着修行,就能顺顺利利地早点儿回来,他见到我回来心里也开心。
渡劫都是有风险的,也有不少仙人下界渡劫之后竟然再没有回来。我不想那样,所以我把他拉到一边儿求他,我用秘法把这件事刻印下来,我从天门下去时拜托他用手偷偷在我头上盖一盖,留下这一丝丝关键的提示。
他答应了,我那时候那样高兴,完全不知道自己从此落入了他的圈套,再也不可能回去!
我在故乡投胎,成年之后脑子里就总有那个提示。于是我潜入华夏去那两个地方找。谁知那个阴鼎已经被人取走了,地上只有一个七芒星的痕迹。我不死心又去找那个器鼎,也许是小魔没能听清楚这个地点,器鼎还在,小小的厚厚的一个金属片,没法发动,用一个看起来也很神奇的链子穿着,像是个项链。
我不敢破坏,小心翼翼地戴上,果然后来加入神道门之后修行速度奇快无比。我中计了!我不记得自己原本就是仙根,满心以为就是这个项链给我带来的一生好运!为此我执掌神道门之后还兴奋地发动神道门弟子大肆到华夏掳掠华夏玄门的法宝法器,荒废了我多少专心修炼的时日,还让我的心性越来越贪婪邪狞!
直到肉身死去、魂魄离体的那一刻,我的记忆霍然恢复,我才想起了我到底是谁!可是就在这个时候,我的魂魄中散出的那一缕仙气却被我脖子上的锁链牢牢地锁住,然后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一缕唯一能送我回去的气息慢慢地浸入了器鼎之中!
我悲愤欲绝!我戴了这条项链几十年,从来都发动不了它们,也不知道它们各自具体的效用是什么。第一次亲眼看到,竟然是断绝了我回去的路!
我怎能接受这样的打击?我怎么能够就这样放过那伪装光明却形式邪恶的该死的灵玉?既然他祸害我没了退路,勾引我走上了邪狞狠辣的路,我就要他承受惹翻了一个有仙根的恶人的后果!
我,要以仙鬼之体,启动天界神术,找到灵玉的死**!
于是,我果断地走上了彻底的不归路,再过片刻,字迹凝实,我就要灰飞烟灭于天地之间!但下面的每一个字,你们一定要牢牢地记住!
灵玉和那个西方小魔其实是认识的!他那天当值的第一件事,就是任由西方小魔分身下界发展自己的信徒,而他也偷偷以分身进入华夏人间,神不知鬼不觉地弄乱了华夏九鼎大阵的位置,把大多数鼎器都藏了起来!然后第二件事,就是两人派各自的分身在下界制造舆论,编造天门相的骗局,哄骗人间修行者自行打开地脉,将灵气不断地送入天门,由他和小魔平分享用!
所以,所谓天门相根本是个骗局!凡间灵气不足,而他们两个法力大进,他们两个守卫天门的这一百年左右,要想把凡间事透入天庭,让天庭惩罚这两个该死的恶棍,关键肯定在那九只被灵玉特意弄乱掩藏的华夏古鼎上!
还有,灵玉这个该死的恶棍因为这次恶行,命中生成了一个死劫——百年内,华夏玄脉之根昆仑山中将出现一个七彩斑斓、神光包裹的币形天阶宝器,宝器现世之后,历三代而灭灵玉!
灵玉知道这件事,他必定会想方设法去昆仑找那个币形天阶宝器,然后在它的第三代主任出世前就灭其先人,否则他难逃一死!
孩子们,我以仙魂最后的意志命令你们:凡是看到我以上的文字的人,百年内如果遇到一个使用币形七彩法器的华夏修行者,必须无条件帮助他,终身不得与其为敌!否则,必遭横死!”
川腾千岗一字不落地转述了这段惊人的文字,双眼灼灼地看向终南子:“我那位猪狗不如的父亲——神道门前任门主川腾秀吉,为什么在那样的修为中依旧横死?不论别人怎么看,当我和母亲回国看到这些文字的时候,我们毫不迟疑地认为,这是他违背仙人遗嘱的诅咒!蓝草心就是那个是用币形七彩法器的人,不是吗?”
川腾千岗后退一步恭敬地弯腰行礼:“终南掌门,让日本玄门对华夏玄门俯首很难,但既然神道门前代门主留下了神谕,川腾千岗今后绝不会轻易地与你们为敌!请相信一个真正的修行者的诺言,帮助我带领我们的修行者,走出找不到通衢大道的困境!”
……
任曦和李清波抱着终于暂时不再闹腾的糯米团子返城,一路虽然依旧是御器,但却是小心翼翼、徐徐而行。因为天空中风大,而糯米团子折腾了这么会儿,被任曦抱起来没多久,实在忍不住困,睡着了。
小孩子趴在肩膀上抱在怀里,和拎手拎脚地提着的感觉完全不同。柔软的小身体毫无戒备地依在自己的怀里,小孩子特有的幽幽奶香不可避免地盈满鼻腔,任曦的心莫名地就软成了江南的绸。
“睡着了?”李清波声音极轻极轻地问。
“嗯。”忍不住轻轻地吻了吻孩子散发着温热的脸颊,任曦的声音低而柔。
李清波不知怎么的就馋了,伸手过来低声央求:“给我抱抱!”
任曦微微惊讶地抬眼看她。李清波嗔恼地瞪他:“就许你跟孩子亲?好歹我也是他的……嗯哼!男人身子骨硬,抱得孩子硌得慌,快拿来给我!”
任曦眼中浮起笑意,也不说破,轻手轻脚地把孩子递给她。他的确不太会抱孩子,但身子骨硬,抱着不舒服什么的,从这位唯一让他抱过,还分外喜欢他宽阔有弹性的胸膛的女子口中说出来,实在也太搞笑了!
李清波孩子入手哪里还顾得上任曦神情中的戏谑,满心满眼都是怀里香香软软的小身子了:“哎呀真是的,你怎么那么粗心,来的时候孩子身上包着的小被子到哪里去了?看别吹了冷风冻着了!”
“哎呀别脱你的袍子给孩子盖,穿了一天了,不干净!把戒指里我新做的那个夹被拿出来。”
“哎不行不行,我们先下去一下,这剑太窄了,换个横而且宽的法器再飞,我得盘坐下来,让孩子躺着睡肯定能舒服一点!”
“……”
任曦乖乖地任李清波神采奕奕地指挥着,好看的唇角有一抹笑意忍不住越来越深……
糯米团子一觉睡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宾馆的大床上,身上盖着又轻又暖的被子,头枕着松软的枕头,小身子好像经过从头到尾彻底地调理过,舒服得不是一般二般的。视线渐渐清明,才发现左边是英俊的外公,右边是美丽的外婆,都是眼都不眨侧身含着无边的宠溺看着他,惊得他一骨碌就爬了起来:“哎呀!我怎么睡着了!”
下一刻小身子就被温柔而又坚决地揽进了一个香软的怀抱,接着额头上落下吧唧一吻:“因为小孩子要睡饱了才能有精神、才能长得好啊!乖,外婆带你去刷牙洗脸啊!”
糯米团子实在不能适应一觉起来狼外婆就变成了真假难辨的好外婆,惊恐地返身一把抱住任曦的胳膊:“不要!你们说了要给太师公打电话的!我要跟太师公打电话!”
看着享受外孙主动扑倒的待遇的任曦脸上的浅笑,李清波脸色臭了:“过来跟我去洗脸,洗完脸刷完牙,外婆就给你太师公打电话!”
“不要!现在就打!你们从昨天晚上赖到今天了,再赖皮不相信你们了!”
李清波漂亮的桃花眼都抽了!既然说耍赖是是“你们”了,你这没良心的臭小子一头钻进你外公的怀里就冲我直眉瞪眼地作甚!
任曦实在忍不住要笑,低头拳头捂嘴咳嗽了两声,强自正色劝道:“何必跟孩子争个高低?他说的也没错,原本就是我们晚了。现在就给师父打吧。”
李清波暴走:“任曦你什么意思?这话是我要说的!你抢先开口,不是显得我这个外婆更不如你这个外公?你收回!立刻收回你刚才的话,我来说!我才是最疼他的外婆!”
任曦再也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糯米团子张大嘴愣愣看着外婆,心说我的个天哪,这位外婆不但长得年轻,连幼稚的程度也跟他有得一拼啊!
电话到底还是打了。房间里就有座机,很方便。终南子那边不知道忙着什么,完全没有了头一天轻松玩笑的口气,都没有给机会让糯米团子说话,任曦刚把电话接通报出自己是谁,终南子就直接严肃认真地命令任曦和李清波立刻带着团子往昆仑赶过去!到了昆仑直接上最高峰,一分一秒都不许耽误!
电话咵地挂了,任曦深知师父如此必然是发生了大事,当即抱起团子带着李清波就要走,谁知团子陡然放声大哭起来,拳打脚踢地骂他们俩是骗子,死活不肯再跟两人一起走!
任曦急了,当即就要点了团子睡**强硬带走,被李清波拦了下来,扳着糯米团子的小脑袋认真地问他:“你说,要怎么样才跟我们走?只要外婆能做到,一定答应你!”
糯米团子依旧拳打脚踢地怒吼:“谁要跟你们这两个骗子走!放开我!我要去找我爸爸妈妈!”
李清波这次半点也不含糊,掏出衣小虫留给他们的名片扭头递给任曦冷静地道:“给衣小虫打电话!”
糯米团子这次再没让两个他不信任的坏人拿电话,自己抱着话筒躲到床脚,刚听到电话里大提琴般低沉而富有磁性的一声“喂”就哇地哭了,边哭便伤心凄凉地喊:“老爸!我被人抓了,你怎么还不来救我啊!我都找到妈妈了,可是又把妈妈丢了!老爸!你快点来救团子和妈妈啊!”
话筒里的声音蓦地冷寒彻骨:“凤小稚不是说把你交给你外公外婆了吗?他们竟敢扔了你妈之后又扔了你?”
糯米团子一下子哑了!毛线?是小姨把他丢出来的?这两枚真是自己的亲外公亲外婆?
任曦和李清波则是身子瞬间僵了!衣小虫这下意识的一句话此刻对他们而言真真是诛心之痛啊!之前是不是他们真的太过分了?以至于竟然会让女婿首先想到的是他们抛弃了女儿之后又再次把送入怀中的如此可**的小外孙也抛弃了!
这边诡异的安静了片刻,任曦深吸一口气上前从发呆的糯米团子手中接过话筒:“我们没有抛弃他,也绝不会抛弃他!无论团子还是草儿,都是!我和他外婆已经答应了团子,现在我们再向你保证一遍:终其一生,我和清波绝不会再对草儿不管不顾!我们会疼她**她保护她,一生一世,再也不亏欠她!”
话筒那边同样安静了,过了一会儿才听到衣小虫不再冰冷但也不是十分热络的平静声音:“打电话来,什么事?”
任曦被女婿超脱凡尘的冷静速度给刺激到了,立刻也不服输地进入了冷静沉稳模式:“你师公命令我和你岳母立即带团子去昆仑,但是团子不肯走,非要找你们。”顿了顿又皱眉道:“刚刚团子说他把他妈妈丢了?怎么回事?草儿出事了吗?”
衣小虫那边似乎轻哼了一声,才语声清淡地道:“没有。你们现在就退房下楼,我们马上就到。”说完就毫不客气地把电话挂了。
任曦握着话筒,根本没有计较女婿态度的心思,只看着同样激动纠结的李清波的脸怔怔地发呆。衣小虫说草儿没有出事,说“我们”马上就到。也就是说,草儿就跟他在一起,而且两人离他们不远,马上就要见面了?
他们的女儿,从小没有享受过他们一分一毫的疼惜关**,却始终不曾怨怪过他们的女儿……
也不知道衣小虫和蓝草心是怎么过来的,总之真的是任曦和李清波刚办完了退房手续,一人一手领着糯米团子往外走,衣小虫就搂着蓝草心从宾馆大厅的旋转玻璃门中走了进来。
芝兰玉树般的绝美男子难得没有穿一身黑,而是一身柔和亚麻色的休闲装,睥睨天下的气质中隐隐透着淡淡的柔和,杀伐之气隐去,如绝顶冰玉般的清冽美好。而他身边那婉转明媚、如露水般晶莹透亮、宝石般熠熠生光的少女,秀眉袅袅,烟波澹澹,顾盼间眸子中流光璀璨如满天银河绚烂,目光从进来后便直接笼定他们三人,温柔俏皮,含笑带媚,那是……他们的女儿?
反应最快的是糯米大人。只见小小的孩子欢呼一声,甩开两个僵硬发愣的大人的手就冲进了蓝草心的怀抱:“妈妈!妈妈我担心死你了!团子错了!团子以后睡觉牢牢搂住妈妈的脖子,再也不让小姨把团子偷走了!”
身后紧跟着蓝草心和衣小虫进门的凤小稚脚步一僵差点儿撞上后面的白夭矫和龙墨兰,咬牙切齿地在心里骂:小没良心的!要不是你小姨我,你还不知道毛时候才能见到你娘呢!
蓝草心笑吟吟地抱着糯米团子腻歪了一会儿,就把团子递给了衣小虫,自己则向着自从见到自己就泥雕木塑般没有动静的任曦和李清波走来,笑眯眯地抬手打招呼:“嗨!爸爸妈妈!”
宾馆服务员侧目。这演电影呢吧?可这就算是电影也太失真了!这么年轻这么漂亮的一堆爸爸妈妈外公外婆叔叔阿姨,谁看着能信啊!
任曦和李清波此时已经完全物我两忘了,完全手足无措地下意识随着蓝草心的动作抬手回应:“嗨!女儿!”话一出口自己都快哭了!这什么跟什么?哪个门派的礼仪这是?
蓝草心却是完全开心自如,见他们俩也跟自己一样很幽默地打招呼,咯咯咯笑着跑过来钻进刚刚团子站的空儿里,一左一右挽住两人僵硬的手臂:“哈哈哈,真是太有趣了!你们不记得我,我也不记得你们,连团子都把三岁以前的事儿全忘了!一家子失忆哎,这才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任曦和李清波顿时汗了!他们怎么从来没想到过从这种诡异的角度考虑过问题捏?
原本最让人难以承受的伤心、悲情和尴尬在蓝草心没心没肺的洒脱快乐中直接被取消了出现的资格。一行人一路以最快的速度赶往昆仑,从出发到抵达也只用了半天的时间,比飞机还快。但就是这么短短的半天,已经把任曦和李清波心里的那最后一点子顾忌和尴尬消磨得干干净净,满心里只剩下了对这个失忆却快乐着,虽然据说跟以前完全不同但依旧宽容、大度而让人温暖的女儿发自内心的怜**和疼惜。
衣小虫一路抱着糯米团子安静地跟随在后,目光始终笼在前面在父母面前叽叽喳喳活泼快乐的少女身上,眼中始终流淌着一股脉脉的温情和笑意。
糯米团子舒服地趴在老爸的肩膀上,有一回顺着老爸的目光看过去,好奇地问:“老爸,妈妈现在没有说笑话了啊,你笑什么?”
衣小虫抚了抚儿子柔亮的乌发,语声温柔:“爸爸欢喜。”
糯米团子不解地看看爸爸,又看看前面在外公外婆面前欢喜无限的妈妈,眼睛眨呀眨,忽然扭头把衣小虫的脖子一抱,吧唧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团子也欢喜!”
衣小虫笑了,揉揉儿子的小脑袋,把他的小脸轻轻地贴在了自己的颈窝里。是啊,一家人在一起,除了欢喜,唯有欢喜!
昆仑最高的雪山巅峰,此处不称绝顶,世上就再没有一处可称绝顶!绝顶就罢了,这里除了胡须和广袖飘飘的终南子再没有一个人在也罢了,万古银白、千里冰封也还罢了,真正让这一行人到达之后倒吸一口冷气的是,来到这里抬头望去,头顶的天,是黑的!
不是整个昆仑都黑了天,而是整个天空由远而近仿佛一个透明的玻璃罩子。没到这座山峰的时候看不出来,只有如今来到这绝顶之上,才发现仰头看去,天空像是从这里被烟熏了,越往远处去烟灰越淡,越往这座山的峰顶越浓,到了这头顶处,天空竟是一团诡异的漆黑!
“师父!到底出了什么事?”任曦原本应该对久未谋面的终南子三拜九叩大礼参拜,此时也顾不得了,急急跪下见了礼就问。
“大事。”终南子只在大家上来的时候挨个扫了一眼,点了点头算是跟所有人打过了招呼,便继续背着手抬头望天。众人也不敢打扰,静立着等待老人的安排。又过了一会儿终南子才仿佛算好了什么般不再看天,徐徐地把关于九鼎、关于灵玉和天门、关于七彩币形天阶宝器之主三代而灭灵玉的事原原本本地讲述了一遍。
蓝草心从出生就灵币入腹,很可能当年是任曦和李清波放进去的,那么任曦和李清波按说应该是风币出世后第一任主人,只是可能当时任曦和李清波没有太在意,而风币也没就没有机会皈依认主。蓝草心是正式得到风币认可的主人,算是第二代。那么团子就是第三代。蓝草心肚子里的风币和白玉戒指一起,自从出了天门相就不见了,谁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糯米团子身上也没有,但终南子断定,到了一定的时候,风币的第三代主人糯米团子一定能把它召唤出来!
这一系列的惊天秘事众人都听得吃惊不小,但却没有一个人表示难以接受。终南子满意地看着所有人,沉声道:“此刻华夏玄门倾巢而动,九鼎已全部归位,稍候将按照远古九鼎大阵的方位依次启动!此阵一旦启动便不可逆转,届时我人界再度通天,会发生什么事,谁都无法预料!你们怕不怕?”
“不怕!”所有人齐声应喝,只有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拖得长长地道:“怕!”
大家诧异地看过去,只见蓝草心不好意思地往衣小虫身后躲了躲,嘻嘻笑着吐了吐舌头:“我本来是怕的啦,不过有你们都在,我就不怕啦!”
众人莞尔,刚刚凝重的气氛也为之一松。说起来还真是,此刻站在这绝顶上的所有人,那一个不是愿意拼了自己的性命也要保护蓝草心安危的呢?
衣小虫更是返身直接把蓝草心跟团子一起搂进了怀里,用自己宽阔的胸膛无声地给予妻儿最让人安心的依靠。
没有人知道待会儿会发生什么,也就没有刻意地摆成什么阵势,仅仅是紧紧地站在一起。但就这么随便一站,所有人也是下意识地把蓝草心和糯米团子围在了最中间。
当整个华夏的九鼎阵法在四面八方开始启动的时候,果然异常的情况发生了!昆仑之巅天空震颤不休,漆黑如墨的地方甚至出现了模模糊糊的狞恶鬼脸和一个人巨大而愤怒的神情!
蓝草心和团子首先开始头痛,紧接着是李清波,然后很快就是任曦。随着阵法越来越多的被启动,天空的震颤几乎要破碎,四人的头痛越来越厉害,直让众人焦虑不已。
衣小虫从妻儿刚开始头痛就果断地抱着蓝草心面对面盘坐在地上,双掌落在她的背心和后腰正对丹田的位置,把团子夹在两人中间,全力催动巫力在三人中间不断循环!
他不知道这种情况下正确的做法是什么,但他必须要把一家三口的力量完完全全地凝聚在一起。生,一起生,死,一起死!
三人侧旁,终南子同样盘膝坐下,双掌一手一个按在任曦和李清波后心。只是他的努力却不像衣小虫那边有着明显的效果,李清波已经头痛得浑身痉挛,而任曦则是在全身忍得僵硬到不能再僵硬之后,身下忽然开始出现了一片灿然的金光!
那片金光中隐隐有着山川河流的图形一闪,从任曦身下出现,呈正方形飞速地沿着地面向着四面八方延展开去,竟是瞬息千里,刹那间近处的金光便渗入了雪山深处,而目光所及处则完全看不到金光扩展到了何方!
此时阵法已经启动到了最后一鼎,四个原本已经头疼得恨不得自戕的人突然同时睁开了眼睛,眸子中竟是个个神光熠熠!
那神光仔细看去却又有所不同:任曦和李清波最弱,蓝草心和糯米团子明显比较强,而最让人惊讶的竟是衣小虫!此刻衣小虫同时也是眼眸猛然一张,眸子中瞬间闪过的神光竟是完全不比蓝草心和糯米团子弱上半分!
紧接着,更让人惊讶的事发生了!糯米团子忽然从爸爸妈妈中间站了起来。小小的孩子一脸凌厉地抬眼看向漆黑如墨的天空中那两张变来变去的鬼脸,始终攥着的左手小拳头慢慢举起,五指猛地一张!
蓝草心和衣小虫身上原本缭绕的七彩光晕陡然像是被吸尽,这一刹那,两人中间的糯米团子玉嫩的小手掌心里突然间七彩光芒璀璨,一枚晶光琉璃的钱币虚影从掌心而出,冲天而起,直刺天空那最漆黑处!
仿佛巨大的玻璃被轰然打破,天空突然碎了!
下一刻,一切突然静止,然后又如柔和的水波缓缓晕开。一道柔和到不可描述的天光从破碎处漏下,温暖地洒在峰顶诸人的身上,然后徐徐向四面八方扩展开去……
据说,后来这一天被全世界的修行界定为“神降日”,因为这一天,整个世界河清海晏,无数的修行者修行大进,多年不能突破的高人破壁突破,甚至有人坐地飞升!
后来,还有人传说,在神降日这天,昆仑山顶有双龙飞舞,头生双角,鳞爪生风。还有一只火红的凤凰当空涅槃,那凤鸣九天的清影一辈子也无法忘怀!
没有人知道的是,当地面和天空的祥光还在向着整个世界的四面八方扩散时,昆仑山顶却有幸福的一大家字人在暖洋洋的神光中彼此依偎着讲故事。
“曦儿,清波,等这祥光散尽,天界之事恐怕你们就真正再也无法想起了!趁着这时还记得,速速给为师解惑:你们当年和这次,到底发生了什么?”
“师父,您老也真是的,现在告诉了您,待会儿天规而下,您和我们还不是一样要忘记?算了,您要听,我就说说也无妨。当年是这样:我和清波日久生情,恰好又在昆仑发现了一处神仙洞府……吧啦吧啦……总之,清波被灵玉那个狗贼抓走了,封禁在了他的随身空间里,以防备着真有第二代第三代的传人,好用清波来威胁。我醒来后,借着天门相开启之机,带着地纬坤方图冲上天门,趁他打开随身空间收集地脉灵气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救了清波出来。”
“那草儿,你和团子又是怎么回事?”
“我啊!我和团子是被白玉戒指里自行产生的仙境气息顺着那一丝天门神光给直接拉进天界里去了!我刚生过孩子,团子担心我吃亏,用天界的仙草重新洗练的我的身体,还替我把那些战死的同伴都复活了……哎,你这个熊孩子,你到现在都还没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对天界那么熟悉,感觉跟自己家似地?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
“妈,这种事情可不是我一个人瞒着你哦?不信你问老爸!”
“啊!青虫!我就说,我就觉得在天界的时候,总有一个人远远地隐隐约约含笑看着我,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
后来,有一天,暖暖的屋子里,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听着妈妈讲仙人红尘历劫的睡前故事,天真地问自己会不会也是神仙下凡?爸爸妈妈都笑了,反问他如果是要怎样?
如果是的话啊?神仙的想法会是怎样呢?小男孩认真地想了想,伸手搂住爸爸妈妈的脖子说:“如果历劫是和爸爸妈妈在一起,那我不要回天上去了!我要生生世世地历这样幸福的红尘劫!”
爸爸妈妈相视一笑。是啊,既然是如此幸福完美的红尘劫,就让一家人生生世世红尘相伴,永不归天!(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