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竹晞将手按在玉石板上,依次询问了林青释等人的下落。林谷主在史府中安眠,阿槿就在佐近,安然无恙,殷神官已经上通天道,算不出下落,唯有云袖,似乎是在深夜里疾行,老者大致地指出城南的方向,他们便匆匆地赶过去。
——若是能找到阿袖,也多一个商量主意的人。
然而,走到半途,沈竹晞忽然莫名的一阵心悸,几乎迈不动步。越往前走就越心惊,好像……有什么东西被遗失在身后。他拉着史画颐匆匆往回赶,全然没注意到颈部的丝缕在无风时忽然轻微而高频地颤动起来。
折身返回的途中,他们二人看见天幕上光柱璀璨,仿佛天眼洞开。沈竹晞清晰瞥见从空中下落的人影身形苍老而佝偻,居然有几分像刚才那个缺一老人。那老人应该还在朱紫楼里摆摊才对,他擦擦眼,觉得自己看错了。
“二公子,朱紫楼怎么熄灯了?”史画颐远远看过去,惊奇道,“帝都的酒楼大多营业一整晚,莫不是之前人都出去看天,所以关门了?没道理啊!”
沈竹晞忽然将她一扯,低声道:“别说话。”一静下来,空气中细微的咯吱声愈发清晰,好像有无数僵直的白骨艰涩地挪动着,关节处因为转圜不灵而卡住。相应的是一种奇特的气音,好像有人手指在笛孔上请按,并不吹奏。
“陆澜,是你吗?”一想到玉笛,沈竹晞整个人激动起来,提气疾喝道。声音仿佛一把利刃,将两种声音从中截然切断。
一片死寂,只有史画颐紧张的喘息声。
忽然有声音回答他,是道完全陌生的声音,却准确地唤出他的称号:“撷霜君,别过来!”
旁边又有清脆的女声高叫道:“撷霜君来帮帮我们!”居然是阿槿,声音听起来断断续续,甚是惶急。
沈竹晞听出她遇到什么危险的事物,她是陆澜的弟子,自己决不能让她出事。他将史画颐半护在身后,穿窗横刀一跃而下!站在窗棂上,便有无数道劲气纵横交错,扑面而来,场上有个紫袍青年持剑御敌,身后数十人形虚影簇拥着他和身旁的阿槿,阿槿后肩受了伤,沈竹晞看得历历分明,那是一根淬毒的蓝针,长三寸,蓝盈盈地散着幽光。
看着阿槿的神态,沈竹晞忽然明白过来,她旁边那是平逢山的神官殷景吾!
殷景吾显然已经血战大半夜,眉间微露倦色,紫袍却一尘不染。他居然弃了法术,只是用剑,祈宁剑上横亘贯穿的一道伤痕愈发醒目。
阿槿被他半托着,依旧咬牙掐着诀胡乱施出。面前是数以百计的僵尸,白惨惨的,密密麻麻,在黑暗中疾攻过来。沈竹晞定睛看去,大堂重重的阴影深处,有一个人站在那里,指头攒动,御使着僵尸。
就是那个人!
沈竹晞唰唰唰三刀连挥,首尾相连,清光凛冽,斩断了一连串逼近殷景吾的凶尸。他越上前扶过阿槿,远远地一掌推出去,史画颐纵身而起,踉跄着抱住少女翻滚着落在外面。
殷景吾并没有看他,只是转过身,一挥手,将那些人形虚影收入掌心,望着下一刻失去阻挡,纷涌上来的凶尸,与他相背而立。
沈竹晞眼眸微微一沉,心底涌起难以言说的涩意——多年未见,殷景吾仍然像当初那样,毫不犹豫地把后背卖给了他,全然不怕他暗中相害。
——虽然他七年前,曾毫不犹豫地刀指对方,而后舍身相救。
沈竹晞沉沉地握着朝雪,感觉到神官的脊背似乎温热得吓人,他在挥刀的间隙回手一摸,居然满手的血色。他背上似乎受了伤,幸好鲜血已经被法诀止住不再往外流。
“你!”沈竹晞失声,忽然按着他的肩探身而起,翩若惊鸿地抬臂一跃,落下时,刀刃已点在黑暗中的那个人颈下。
他身前有一层厚厚的珠帘,那人隐身在珠帘后面,一动不动。
“是你?”沈竹晞看清楚了,那人戴着和他一样的面具,就是先前在府里害他和阿槿被围攻的那个人。他握刀的手紧了紧,冷冷道:“快停止那些凶尸。”
那人并没有反抗,平静地抬手止住了凶尸的侵袭,殷景吾提剑将静止的他们尽数斩杀,迎上来,与沈竹晞并肩而立。
那人带着木雕面具的脸诡异非常,面色森然,让人心生寒意。他并没有注意殷景吾,黑漆漆的眼瞳动也不动地钉在沈竹晞身上,那眼眸里居然没有杀气,反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沈竹晞在这样的注视下,握刀的手不禁微微一颤,殷景吾顿时察觉,蹙眉按住他手腕,淡淡道:“你别动,我要杀了他。”
沈竹晞从没想到,神官这张高华冷漠的脸上居然还能有如此激烈决绝的神情,看来对面那个戴面具的真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他心中大起同仇敌忾之意,哼道:“怕什么,我帮你一起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