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女子似乎觉得家里才是安全之处,进了屋,将竹门栓上,背靠壁上喘息不止。戴和正顺着竹篾间隙往外看去,是几个皂衣大汉,为头一人是个秃瓢,臂膀宽厚,气息凶悍。秃瓢追到门口之后,也不阻止,抱肩而立,喊道:“小娘皮,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跑到天边也是没用。”
年轻女子哭骂道:“你们这群恶狗,我何时欠你们的钱?”
那秃瓢旁边有个瘦子叫道:“你是不欠,可是你爷爷欠了,你爷爷的债,不归你来还,难道要咱们几位兄弟帮你垫上?”
年轻女子惊怒交加道:“胡说,我爷爷怎么会欠你们的钱?”
那瘦子道:“怎么不欠,你爷爷这个该死的,磕了我大哥一桨,医药费可没给呢。我大哥万金之躯,这一下,我瞧这起码也得赔个三五百两。”又对那个秃瓢,讨好地说道:“大哥,你瞧够不够赔?”
那秃瓢唱的红脸,哈哈一笑:“好妹子和我有缘,谈钱可就见外了,不如陪大爷我喝上两盅,好好儿说一些赔礼道歉的好话,做一些坦诚请罪的事,大哥我还能够计较什么?”
那瘦子陪着干笑几声,道:“对,对,对,大哥仁义,小姑娘,难得大哥今儿高兴,我瞧就这么办合适,跟大哥好好说说,嘿嘿,那个也好好做做,也就是了。说不得我以后还得叫一声大嫂呢。”
年轻女子屈辱不甘,愤恨道:“你们武功高强,将我爷爷打死了,却来反咬一口,狗贼,狗官,我……就是死也不会与你们干休。”
另一人呸的一声:“小娘皮,你可别血口喷人,我大哥见你爷爷凶狠,轻轻推了一下,该他福薄,寿数到了,就此一命呜呼,赖得了谁?今儿你是乖乖跟我回去万事就好,若是有半个推脱,你要死容易,咱们几个今晚就把你爷爷墓挖了,让他曝尸荒野,喂了野狗。”
年轻女子本来将手伸向桌上的剪子,闻言不由得一顿,急怒攻心,凄厉欲绝道:“你们……你们……”
秃瓢听她被吓住,道:“去,我是这等残忍之人吗?别把咱们妮儿吓坏了,她回家不过收拾些细软,等会就会乖乖和咱们走的,是不是啊?”
那瘦子接口道:“对了,大哥料事如神,是半点不会错,要我说啊,还收拾什么细软,跟了大哥,吃香的喝辣的,那是什么也不用愁。”
另一人也道:“诶,话虽如此,说不定是姑娘平日里攒的嫁妆,礼轻情意重,也是一番心意。我说你是收拾好了没,利索点,心意到了就行,跟大哥走了。”
戴和正听这三人一唱一和,就知往日里定是惯做这等杀人掳掠的恶事。忽觉年轻女子手里剪子握紧,就要往心窝里捅去,这时再不现身,这姑娘可要被生生逼死了。戴和正出指一点,打出一道劲风,将她手中剪子弹落,站到她身前,年轻女子一愣,没认出这个邋遢汉子就是月前所救之人,只想自己多日未回,家里被乞丐占了。
戴和正对屋外三人喝道:“三位这么霸道,是要生生逼死这位姑娘吗?”
三人早将年轻女子家里情况摸了个透,只有爷孙俩相伴,绝没什么亲戚,最好欺负,是以有恃无恐,这时候听到屋里有人说话,出乎意料,瘦子道:“你是何人,要管闲事?”
戴和正不答,缓缓开门而出,在三人面前站定,才说道:“你们杀人不算,还有掘坟,不知道有什么大仇?”
秃瓢已经觉察眼前之人气息有异,惊疑不定,不敢随意答话,另一人却道:“老头惹了我们飞鱼帮,那就是跟我杜七有泼天大仇。”说着似乎有些得意,眼神微微斜视秃瓢,自觉一席话重重地表露了忠心。
戴和正问道:“哦,他怎么惹了贵帮了?”
那人又道:“谁不知道这雁栖渡口一带是我们飞鱼帮的地盘,老头私自载客,那不是看不起我们飞鱼帮吗?”
戴和正沿河一路走来,对于这些矛盾经历不少,已经见怪不怪,定是这个飞鱼帮抢夺渡口,杀鸡儆猴的手段。老艄公势单力孤,便成了他们首先下手的对象。心里一黯,秃瓢三人顿时觉得浑身犹如巨石碾压,站立不得,扑腾跪下,戴和正道:“先前对于你们这种人我是用杀,后来我才知道,若是让你们残废,手无缚鸡之力,才能让你们受到应有的报应。你们既然加入飞鱼帮,那么便看看他们能不能给你们善终。”说完劲力一发即收,三人立时软倒在地。两人已经昏倒,秃瓢尚有一丝清醒,自知浑身经脉尽断,关节尽碎,即便能够不死,一身力气连常人一半也不如。
秃瓢听戴和正所言,字字诛心。自己往日巧取豪夺敛的财物,只怕要被帮里那些称兄道弟的同伴以同样方式搜刮而去;平时惹下的仇家,对自己的报复只怕也会极尽折磨之能事。飞鱼帮虽称义气,但他可清楚,自己成为一个废物以后,义气二字是绝难惠及。想到后事,秃瓢仅有的一丝清醒泯灭,昏倒在地。
戴和正回身看了看瘫坐在地的年轻女子,叹了口气,一个弱女子于此,即便自己帮她除去眼前灾殃,日后飞鱼帮定还会有他人再来寻事。即便覆灭飞鱼帮,自己一走,便会有飞虾帮,飞螃蟹帮崛起,结果不差分毫。自己图一时爽快,拍拍屁股能走,而她却如何是好?难道就要注定受到欺凌吗?天下间有多少飞鱼帮这样的帮派,又有多少年轻女子这般的弱者?而自己在别人眼里何尝不是弱者,不仅如此,还是个傻子,不折不扣的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