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嘉棠呆立在原地,浑身都在颤抖,泪水从眼眶肆意流淌。
“宇兮,别这样对妈妈,求你了,求求你了。”她哭着哀求道,卑微的姿态仿佛连市长夫人的颜面都可以不要。
妈妈……
那两个字又一次深深地触动了易宇兮的神经,他停下脚步转过身去。
“求我?那就跪下来求。”他致冷的声音似要穿过人体,让钟嘉棠也终于尝到了万箭穿心的滋味。
她含着泪摇头已经泣不成声:“我真的有去找过你,可是他们说你从孤儿院里逃出来了,后来警察打捞出一具男童的尸体,跟你的体型、年龄相似,我以为……”
“你以为我死了?”易宇兮抢过她的话道。
“我……”
“是你以为我死了,还是你心里根本就是想我死?”易宇兮一字一句地问道。
钟嘉棠继续摇头:“我没有。”
“你没有什么?”易宇兮此刻的面容冷峻而又阴森,他一步步地逼向她质问着:“一个抛夫弃子的人现在你跟我说求我?你有什么资格还能这样站在我面前?钟嘉棠,你有什么资格?”易宇兮狰狞地望着她,愤怒已经让他狠狠地抓过她的手腕,指尖在收紧,那力道打得似要将她捏碎。
钟嘉棠疼得落泪,却忍着没叫出来,无论他现在怎么对她都是她应得的,她欠他,欠他太多。
“你知道宇凌是怎么死的?她是被火活活烧死的,那个时候她只有一个人,抱着全家福,她才八岁,才八岁!”易宇兮眼底的仇恨让她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对不起,对不起……”钟嘉棠哭诉。
而她现在的样子在易宇兮看来却是无比恶心。
没有人知道,十二岁那年,他从孤儿院偷跑出来,一路跑回了那栋早已被大火烧掉的房子,大半夜他敲开了附近领居家的门。
“宇兮,你,你不是被送去孤儿院了,你怎么跑回来了?那里的老师知道么?”被吵醒的领居开门后本想骂人,一看是冷得发抖的他便立马让他进了屋。
这个孩子实在太可怜了,现在唯一的妹妹又被火烧死了,他们怎么忍心赶他走啊。
“来,拿这个先捂捂,喝口水。”邻居给他拿来了热水袋同时又倒了一杯水给他。
易宇兮喝了几口热水,邻居又拿来吃的给他,显然他是真的饿坏了,把东西全吃光了,看得邻居都心痛。
“叔叔,你能不能借我一点钱,以后我会还给你的。”吃完东西后易宇兮向他开口道。
邻居一愣,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便问他要多少。
“去y市的火车票多少钱?”易宇兮却这样问。
此时邻居的妻子也从房里起身出来,二话不说就拿了一些钱塞给他。
“孩子,都拿着吧,去找你的外公外婆,兴许还能找到你妈妈。”老的街坊邻居都知道,当年易宇兮的母亲是违抗了父母之命与他父亲私奔到这里落脚安家,听说他母亲以前也是个大户人家的姑娘,本来有个亲梅竹马的未婚夫,都快谈婚论嫁了,却赶上知青下乡未婚夫被分配到了边远农村,而他母亲又遇上了当时他还是小混混的父亲,一直是父母手中乖乖女的她哪里禁得住那种男人的魅力,很快陷入爱河,不惜忤逆了父母的意思与家里闹翻,然后与他父亲远走高飞到这里。
只可惜好景不长,当激|情消散,爱情在现实面前最终还是低下了头,他的母亲不堪生活的压力和居无定所的日子,还是狠下心抛下两个孩子回到了父母身边,也有人说是她曾经的未婚夫从农村回来了,做了个小干部她便与他再续前缘了,总之这个女人后来在街坊邻里间的口碑一直不好,但眼下这个孩子只剩下她唯一这个亲人了,至少还有一个妈妈在,他还能去投靠,所以她很爽快地就拿出了钱给他,她也希望他能早点找到他的妈妈,别的他们都是道听途说,但是他妈妈的老家在y市,她是以前与她闲聊的时候亲耳听到的,这不会有错。
于是易宇兮拿着那些钱被邻居一家送上了前往y市的火车。
在他四岁的时候母亲曾经带他和妹妹来过一趟这里,只是她刚带着他回到家里就被外公外婆给赶了出来。
——“我们你这个不孝女!既然你当初选择了那个一无是处的男人做了对不起晋轩的事就不再是我们的女儿,带着你的孽种滚!滚回那个男人的身边去,以后你再也不是我们的女儿,你休想带着你的孽种们踏进这个家门!”
当时外公的话他还记得,虽然听到的时候他只有四岁,但这些话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也不会忘记母亲当时带着他抱着妹妹在家门口跪了很久,直到最后下雨了妹妹在哭泣母亲才哭着拉起他说“走吧,你外公外婆不会再原谅我了。”
凭着模糊的记忆,易宇兮摸到了外公外婆的家,可是那里的房子早已拆迁,于是他四处打听,好不容易才问道了新的住址,他为了省钱徒步走到外公外婆的新家,可是他的确见到了外公外婆,迎接他的却是他们将他像瘟神一样关在了门外。
“我们不认识你,哪里来的野孩子回哪里去,这里没有什么你的妈妈!”当时外公这样回绝他。
可是他没死心,拍着门告诉他们:“我妈妈叫钟嘉棠,外公,我是宇兮,你告诉我妈妈在哪里,你告诉我。”他不停地拍着门道,可是至始至终他只得到一个回应就是他找错人了。
最后易宇兮敲累了就故意跑下了楼,其实他坐在了下面一层的楼道里等外公外婆开门。
果然,外公听到他下楼的声音便打开门来确认,他刚起身要跑上去就听到外婆的声音。
“老钟啊,不然我还是叫他回来进来吧,怎么说他都是嘉棠的儿子,虽然已经跟那里彻底断了关系,但是我看这孩子是不是有什么事才大老远的来找咱们?”
外公却立刻打断她:“你是不是真的老年痴呆了?你要把孽种招进家门?嘉棠好不容易跟晋轩重归于好,现在又有了他们自己的孩子,当初我就是告诉晋轩嘉棠是被易凯锋那个畜生强迫才无奈为了名声跟他结婚的,嘉棠跟那个畜生有孩子的事晋轩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况且他现在刚调去a市,日后前途无量,要是这个节骨眼上那个孽种再出来搅局岂不是害死了嘉棠……”
后来外公的话易宇兮已经再也听不见,年仅十二岁的他在楼道的墙壁上用指甲写满了大大小小“恨”字便离开了,从此,他再也不想跟钟家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再也不想!
……
而现在这个当初爱慕虚荣抛弃一切的女人站在自己面前对自己哭着说“对不起。”他觉得恶心,无比的恶心。
这个让他尝遍人世间苦难的罪魁祸首,为什么还有脸面站在他面前?为什么?
抓着她的手将她猛地推开,易宇兮带着他所有的恨像对待垃圾一样对待她。
即便赔上她一百条命也换不回宇凌那条命,才八岁,才八岁!
钟嘉棠因受不住他的力道往后踉跄了几步摔倒在地,异常狼狈。
“宇兮,宇兮,原谅妈妈……”她捂着嘴声泪俱下。
“滚!”易宇兮再次冷然吐出这个字决然离去,只留下痛不欲生的她。
***
千静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中的,她只觉得一切都是假象,内心仿佛已经被狠狠地掏空,现在只剩下一个躯干,却如同行尸走肉。
走进家门,妹妹千卉琪正在大厅翻阅杂志,看到她回来了立马迎了上来,因为太过兴奋也没注意到她那张惨白的脸,只是自顾自地告诉她。
“你不是问我喜欢的人叫什么名字么,喏,这就是!人家可优秀了,都上杂志封面了,看,帅吧?”她说着便将手中的杂志递到她面前。
千静语根本不想看,刚要推开她就听到她在一个字一个字地念:“易—宇—兮。”念完不忘再告诉她一声:“我喜欢的人就是他啦,易宇兮!”
“……”千静语这才抬眸朝那本杂志看去。
封面上是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带着那似曾相似的笑此刻在杂志封面上与她对视。
那正是……易宇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