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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陌阁,帝都最大最豪华的酒楼。
凤君华坐着轿子来到兰陌阁,此时天气尚早,兰陌阁还没有人。她戴着帷帽,只身前来赴约,将邀请函递给掌柜,小二立即戴着她去了二楼天字号雅间。此刻,崔宛芳就在这间房里。
小二对她恭敬道:“姑娘,就是这里了。”
凤君华点头,“下去吧。”
小二躬身退下。
凤君华走进去,伸手接了头上的帷帽,一眼便看见站在窗边的淡绿色身影。像隆冬里一抹纤细的绿,带来生机盎然的春景。而那一头墨发,便如云涟漪散开,垂至腰间。
听到声音,崔宛芳并没有回头,只淡淡道:“我还以为,太子妃不会赴约了呢。”
“你约我来此,是为了颜诺?”
崔宛芳轻笑了一声,慢慢回头,一双美眸在见到凤君华的容颜时微微一怔,旋即又笑了。
“久闻云太子妃倾国倾城当世无双,今日有缘得见真颜,三生有幸。”
凤君华一脸漠然,她没有从这个女人眼睛里看到敌意。
崔宛芳顿了顿,寂静而嘀喃的说道:“如今我可算知道他为何对你念念不忘甚至要与我悔婚。”
凤君华没说话,颜家虽然算得上是世外家族,内部消息隐秘,但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所以颜诺想要与崔宛芳解除婚约一事,她已经知晓。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断定,崔宛芳今日来的目的,是颜诺。
但凡女人为了男人而找上另外一个女人,那百分之九十是因为嫉妒羡慕,百分之十便是杀意和好奇。
而这个女人眼中有羡慕又叹息,却没有半分杀气。
听她的口气,似乎知道了什么。
凤君华依旧沉默着,想着这个女人今日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崔宛芳又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玉盒子,巴掌大小,通身都是白玉制作,没有丝毫的瑕疵。且不论里面的东西是什么,光这个盒子就价值连城令人惊叹。
“昨天太子妃的生辰,这是表哥拖我送给太子妃的生日礼物。”她抿了抿唇,脸上笑容不变。“原本昨晚我就已经来到东越,不过皇宫守卫重重,我只得等太子妃出宫。不成想云太子在别远里布了阵法,小女子不好打扰,只得等到今日贸然相约太子妃来此,希望太子妃勿怪。”
凤君华蹙了蹙眉,颜诺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她眼神里顿时浮现几分复杂之色,并没有伸手去接。
崔宛芳似乎知道她的顾忌,笑得坦然而明朗。
“太子妃不必疑惑,我此来虽然并非表哥授意,但这礼物却是表哥授予。若太子妃不接受,小女子日后回去很难交代。”
凤君华瞥了她一眼,倒不是担心这白玉盒子是否有诈。崔宛芳能顺利的来到东越,没有云墨许可是根本不可能的。而且这兰陌阁也是离恨宫的产业,这里到处都是她的人。崔宛芳在进入这里的时候就已经被隐藏在四周的各大高手不动声色的检查过了,无论是暗器也好,毒也罢,都没有。况且据她所知,崔宛芳自小就被颜家几大长老训练,虽然武功高强,到底作战经验少,心思倒是比她那个妹妹单纯些。应该说,这个女人聪明吧。
在东越对自己动手,并非明智之举。
“无功不受禄。”她淡淡道:“你拿回去,就说这话是我说的,他不会怪你。”
崔宛芳眼睫低垂,抿了抿唇。
“我知道。”她说,“令堂和颜家的关系。”
凤君华顿时凤眸眯了起来,眼底划过一丝杀意,转瞬即逝。颜诺不会将自己的身世告诉崔宛芳,那么就只有颜真义告诉她的。也就是说,这个崔宛芳在颜真义眼中是个十分合格的孙媳妇。这样一个女人,在知道自己的未婚夫心有所属而拒婚的时候,竟然对情敌没有半点敌意,这有点颠覆了她对这个世界那些自以为是的女人的看法。
嗯,这倒是跟皇静芙有些相似。
“既然你知道,就该回去好好等着做你的颜家主母。”
崔宛芳摇摇头,“他心里没我,便不会娶我。他的性格,太子妃应当比小女子清楚。”
凤君华不置可否。颜诺虽然有时候看着洒脱不羁,但认真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否则也不会在明知道自己已经嫁人和他无缘后还三番五次的帮自己得罪南陵,得罪颜家。颜家历代家主,比之皇室之人还冷血无情,他们眼里根本就没真情二字。可是到了这一代,偏偏就有一个魂穿过来的颜诺。偏偏又爱上他的敌人,偏偏这个人还和他是血亲姑侄。
“你下山就为了这个?”
崔宛芳又摇了摇头,“我只是想来看看,让他即便违背伦理道德也无法抛却的女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何以会令天下无数男儿争相追逐?如今我见到了,我想,我该死心了。”她淡淡笑了笑,宛如清荷。
凤君华不禁眯了眯眼,崔宛芳是一个极美的女人,长眉如柳眼瞳沉静如水,黑如葡萄,琼鼻朱唇,脸似鹅蛋,凝脂玉肤,身段也玲珑有致前凸后翘,并没有刻意的妆扮下更是显得清新动人出尘淡然。
她的美,不张扬,沉静中却自有独特的韵味,让人刻骨难忘。
这样的女人,说实话,别说男人,便是同样身为女人的她看着也觉得赏心悦目。
以颜诺那样张狂不羁偶尔又深沉的性子,其实崔宛芳很适合他。
她抿着唇,忽然伸手,从崔宛芳手中接过了那个白玉盒子。
“礼物我收了,你回去告诉他,多谢。”而后对崔宛芳抛出一个小瓶子,“这是忘情丹。”
崔宛芳愕然看着她,似乎没想到她会有此一举。
凤君华已经转过身去,淡淡道:“我不知道把忘情丹交给你对不对,我也不知道这样没有经过他的允许剥夺他的记忆和感情是否正确,但我不希望他因我而痛苦。当然,我也知道,他不是个大意的人。这忘情丹即便在你手上也不一定会成功让他服下。我将它交给你,是希望你转交给他,我不擅自替他决定,让他自己选择吧。无论他选择忘记也好,扔掉也罢,算是我这个做长辈的感激他的厚礼吧。”
她说完就走,身后崔宛芳忽然低低道:“你真冷血。”
语气淡漠,没有丝毫起伏,甚至没有讨厌或者愤恨。仿佛一切的情绪,全都掩藏在那双沉静的眸子里,看不真切。
凤君华脚步不停,冷血么?她是冷血。感情这种事,要么多情要么冷情。她和颜诺从来就没可能,无论是在二十一世纪还是在这个时代。他再好再优秀,她始终对他心如止水。再这么藕断丝连,只会害了他。
既然如此,就索性断得干干净净吧。
云墨说得对,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去剥夺他人的记忆和情感,即便是知道这样做才是最好的。但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一个人活在世上如果连爱自己所爱都不能随心所欲,即便活个几十年拥有再多的权利富贵又有什么用呢?忘情丹在她手上终究难保有一天她会自作聪明的给颜诺服下,倒不如交给他自己选择。
他若毁了,这世上再无忘情丹,她也不用背负着这种原本有机会解决而自私放弃的压力过一辈子。他若服下,以后他们除了那改变不了的血缘关系,就是陌路人了。
踏出门口的时候,崔宛芳又说了句。
“被你遗弃的人真不幸,被你爱上的人又真幸运。”
凤君华脚步微顿,已经走了出去。
崔宛芳握着那个小瓷瓶,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眼神茫然。
“忘情丹…”世上只有这一颗忘情丹,几经辗转,来到她手上,这到底是命还是劫?
以她对颜诺的了解,他一定不会吃下这颗忘情丹的。那个人的执念太深,早已深入骨髓,岂是一颗小小的丹药能忘记的?
忘情,忘情…
她茫然的站在原地,眼神里雾气重重升起又散去,再汇聚了更深的渺茫深邃,全都化为凝固的一点,如同她渐渐握紧的掌心。忽然想起了什么,她冲了出去,对着刚下楼的凤君华传音道:“云依在玉佛山。”
凤君华脚步一顿,没回头。
“多谢。”
洛水兮上次被云墨打得重创,如今应该在养伤,定然不可能将云依带在身边。而她又素来和颜如玉有联系,想来想去云依也只能呆在颜家了。颜诺没有将云依送回来,也实属无奈。
……
出了门,就看到门口停留着华丽的马车,车内传出轻缓的气息,虽然很浅,但足够她察觉。
不由得莞尔。
早就说了她一个人来就行了,他终究还是跟来了。
“上车。”
他没有下车,声音依旧温雅从容。
她走过去,干脆将头上的帷帽揭掉。忽然一股轻柔绵力袭来,她指尖一麻,掀开一半的面纱顿时又垂了下来。
“上来。”
这次他语气依旧清淡,她却听出了几分不悦。再一看街上人流攒动,好多人都对她投以好奇痴迷的目光。她顿时想起去年那一桩事儿,也就歇了掀帷帽的心思,掀开车帘上了车。
黑暗中一只手伸过来,立即将她拽入了怀中。
她猝不及防的惊呼声刹那被接踵而来的灼热气息湮灭,帷帽被摘掉,他的气息刹那攫住了她的红唇,然后就被他重重压倒在榻上,呼吸全素被他吞没。
“呜…云墨。”这样急切的索吻让她有些不适应,伸手想去推他,却被他抓住了手放到头顶,更为放肆的在她红唇上肆虐。
她几乎无法呼吸,偏过头去,他的吻便落到了她脸上,依旧没有放开她。
凤君华有些恼,“你到底怎么了?”
他在她耳垂上咬了一口,声音模糊而低沉。
“怎么去了那么久?”
她喘息着,“先起来再说。”
他转过头来看了她半晌,这才慢吞吞的坐了起来。
马车已经动了起来,车内依旧有些昏暗,不过偶尔车帘飞过,微露缝隙能透进几分光。
“你怎么来了?”
云墨瞥她一眼,“别转移话题,你还没回答我,怎么去了那么久?”
凤君华翻了个白眼,“我这才刚来好不好,哪里多久?”她凑过去,“你现在不会连我去哪儿都要看得死死的吧?”
云墨很淡定,“你是我的妻,我不管你谁管你?”
凤君华瞪着他,而后笑了。
“哎,知不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像什么?”
云墨不说话,一双眸子依旧盯着她看。
她咳嗽一声,忍着笑,一本正经道:“像个吃不到糖的小孩儿。”
本以为他会羞窘不好意思,可这个人脸皮实在是非一般的厚,只是斜斜看了她一眼,而后眼角微挑,眼底波光流动暧昧滋生,落到她腹部上。
“等以后咱们的孩子出生了,你可以不给他糖吃。”
凤君华两眼一瞪,怪异的盯着他,而后扑过去,他似乎没料到她有此一举,被她准确得扑倒,然后她就伸出双手来抓他的脸,一边揉搓还一边道:“你是云墨么?不会是别人戴了面具易容的吧?”
云墨无奈苦笑,“我的夫人,这天下还有谁的易容术比得过你?”
她立即想也没想就答,“洛水兮。”
这个名字一出,车内顿时陷入了寂静,刚才的打闹刹那烟消云散,两个人眼神都微凝,有一种死寂的沉默。
她坐了起来,皱着眉头,忽然觉得袖中一空,刚意识到什么,刚才崔宛芳交给她的白玉盒子已经落到云墨手上。她第一反应是想去抢回来,而后又觉得没必要。这盒子她自到手后就没打开,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颜诺送的?”
云墨漫不经心的把玩着那个盒子,白玉的指尖几乎与那盒子的颜色同色,不过依旧能分出不同的纹理来。
凤君华点点头,“嗯,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知道这个人最爱吃醋,如今她收了颜诺送的生日贺礼,他只怕心里又不舒坦了。
云墨又看了她一眼,倒没急着打开那盒子,而是又闲闲的问道:“你把忘情丹给了崔宛芳?”
她又点头。
忘情丹之前被他掉包了,早上走的时候她才向他要的。当时他看了她好半天,才不发一言的将忘情丹给了她。当时她还有些诧异,从前她说让颜诺吃忘情丹的时候他不大赞成,怎么现在就不阻止了呢?
云墨好像看透了她的心思,嘴角微露几分笑意来,手指抬起她精致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神竟然有三分邪气。
“当初你将护心丹当做忘情丹给我吃下的时候,是怎么做到的?”
她一呆,脑海里立即回想起那天的画面。那时他奄奄一息,她用往生之力救活他,趁着他昏迷的时候才给他喂下了忘情丹。
脸色忽然一红,而后又想到了什么,怪异而恍然大悟的看着他。
颜诺在清醒的时候绝对不可能自愿的服下忘情丹,而唯一的办法就是打晕他,然后…
原来他是为这个吃醋,还以为他真那么大度多一个情敌呢。
这人,真真是…
“黑心。”
脑海里忽然回荡起这两个字,她怔了怔,低头就看见火儿已经从她袖子里钻了出来,高冷而不屑的瞥了云墨一眼,摆明了十分看不起他。
她有些好笑,这小东西总爱跟云墨作对。
将它捞入怀中,她道:“我瞧着崔宛芳应该也不会给颜诺吃忘情丹。”
“她会自己吃。”
云墨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凤君华怔了怔。
“你说什么?”
云墨却不再说话,而是懒洋洋的向后靠着,手指依旧把玩着白玉盒子。
凤君华不满了,凑过去道:“你说清楚,你刚才那句话什么意思?”
云墨又闲闲瞥她一眼,觉得她这个样子很是可爱,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道:“字面上的意思。”
凤君华嘴角抽了抽,火儿又从她怀中蹦出来,狠狠的瞪着云墨。
云墨皱眉,“以后少让它跟着你。”
火儿眼睛瞪得更大,张牙舞爪的又要扑过去,被凤君华扯过来丢到一边。
“别闹。”
原本想要跳起来的火儿闻言又委屈的瞅着她,碧绿色的眸子写满了幽怨和控诉。
云墨却低头看着白玉盒,“想不想知道这里面是什么?”
“我又没打开看,怎么知道是什么?不过颜家富可敌国,连装礼物的盒子都那么贵重,想必这东西也是价值连城吧。”
“价值连城?”云墨笑了下,眼神微敛,有些意味深长道:“就算五座城池。嗯,再加上它。”他瞥了眼蹲在角落里的火儿,“也不敌这盒子中的东西。”
火儿又不满了,它可是千年灵狐,灵狐知不知道?通人性懂人心,全身都是宝,知道不?居然敢说它不敌那个看着华而不实的盒子。
磨牙声响起,云墨这混蛋,总是喜欢跟它作对。偏偏它那个平时精明得跟什么是的主子在这个自恋狂面前就跟小猫一样,害它老是被云墨欺负。
此仇不报,非灵兽也。
凤君华现在可没心思理会自己的爱宠,再说她也知道,火儿也就小孩子脾气,顶多磨磨牙表示不满而已,倒不会真的跟云墨对着干。
“五座城池?”她蹙了蹙眉,忽然想起了什么,脸色微变。
云墨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道:“颜家统御江湖,你以为靠的是什么?”
凤君华眼神微沉,更多的却是复杂。
云墨又轻描淡写的说道:“你还记得我曾给你服用的火莲吗?”
“嗯?”她怔了怔,而后点头。“记得。”
那时她失忆,体内被下了封印,功力被封锁住了,连带着魔性也给封住。可就因为那一颗子弹破出了一道口子,导致真气乱窜险些走火入魔,云墨在她的药里便添加了火莲,那是他好不容易才得到的。
“我之前没告诉你。”他清淡道:“原本那火莲当时有两株,我只得到了一株,另外一株被颜家得了。”他眼神落在手中白玉盒上,道:“火莲畏水和冰,若不小心存放,即便摘下来也容易融化。若我没猜错,这盒子里面涂了暖玉磨成的粉,可保火莲完整。”他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
“他前几次受伤严重,颜老爷子应该是给他服用了这火莲,所以如今火莲剩下不到半数。而他既然要送你生辰之礼,断然不会送残损之物。所以这盒子里…”
“我知道了。”
凤君华打断他,神色微微怔忡。
“颜家家主传授下一代家主之时会传授家族铁令,颜家无论何人,见铁令如见圣旨,而且整个江湖也必须听其号令,不得有违抗。”她轻轻的说着,“而颜家铁令是以乌玉,软玉,和田玉加上青海玉等无数种上好玉磨制成粉然后经火池烧制冰池冻结然后再从油池和血池洗涤吸收了无数冤魂,本身具有煞气和灵气,一般人根本无法持有。所以需要用白玉加上千年寒冰所制的盒子放存,但千年寒冰寒气太重,会和冰池里的冰相撞,须得暖玉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