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太了解云墨,凡是他想要做到的事就必须做到,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
只是今日他选了凤君华,便会成为整个东越的罪人。
天机子忽然从袖中掏出一根绳子,一根透明的,上面有金色字符环绕的绳子。
“自衡曾与我说过,玉晶宫这一代会有异灵现世,非妖非仙非魔非人,乃是转世之魂。此女天命奇特,若寻得机遇,必定为祸苍生,是以将这缚魂绳交予我,让我日后若碰到这异灵,用此缚魂绳收之,以救天下苍生。”
洛水兮脸色变了,下意识的后退两步,身侧双手不自觉的收紧。
上辈子云墨灭了玉晶宫以后这缚魂绳便落入他手中,并且最后用缚魂绳捆住她的灵魂,最后将她打得魂飞魄散。
缚魂绳乃是玉晶宫先祖用精血提炼的宝物,可捆这世间所有五行之外的魂灵。早在她重生那一日开始,她便知晓那是她的克星。然而那些年虽然玉无垠离开玉晶宫逗留尘世,那时她势单力薄根本无法和八大长老抗衡,只得先一步步算计慕容琉绯,等到玉无垠被困,她才有精力来寻找缚魂绳,十多年来终无所获。那一年在南陵,她引云墨去莫千影的墓地,便是试探他究竟有没有缚魂绳。知道他手中并无这克制自己的法宝,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也难免有隐有。却没想到,玉自衡早就将缚魂绳交给了天机子。
如今她虽然已经跳出虚界之外,但灵魂也曾被玉晶宫所困三十年,早已根深蒂固。
所以,时至今日,缚魂绳依旧是她的克星。
她脸色有些白,眼瞳里升起浓浓的悲愤和不甘。而后她眸光一闪,待那缚魂绳扔出来之前身影刹那掠过,浮光掠影之间她容颜已经改变,化为另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
莫千影!
天机子目光一缩,心神震动,然而不过刹那他便回神。
“收…”
洛水兮身影一飘,眸光流转,忽然在他耳边说了两个字,他浑身一震面色大变,眼神里的神色几乎天翻地覆,恍如坚固的高塔轰然倾塌,徒留虚妄。就在他失神的这一瞬间,洛水兮猛然对着他肩头一拍。
“爹!”
一声低吼自花轿内传出,凤君华终于破开了结界,凤凰业火顷刻自指尖溢出,飞向洛水兮。
天机子惊醒,立即后退。然而终究晚了一步,掌风已迫在眉睫,避无可避。就在千钧一发之时,云墨忽然低低道:“定!”
洛水兮猛然一震,刹那间心神欲裂仿佛灵魂即将过出窍,掌风收势不住,顷刻反噬自身。胸中气血翻滚,她忍不住喷出一大口血。然而祸不单行,凤君华发出的业火已到近前。她一惊,连忙双手成结界,将那团火焰打向云墨。
云墨嘴角露出一抹微笑,似乎早就在等待她这一举动。
洛水兮瞳孔微缩,忽然明白了云墨的目的。刚才不知道为何,她灵魂似乎已经不再受自己操控,功力反噬本源逆流,已经对云墨手中的阴灵造成了莫大伤害。如今他再借用自己的梵天神功打回的业火,刚好可以将那些虚弱的阴灵全都烧毁。
她咬牙,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一步。
云墨敢放她踏入帝京,便早已做好了万全准备。只怕他早已知晓今日自己会有何行动,所以一早就和天机子合谋将凤君华困住,不让她出手。待最后的关头,她被重创,凤君华也刚好在那个时候突破结界情急之下发出的业火威力寻常。她为了自保,只得全力施为,两大神功相融,如何毁不掉原本因她自身受创缘故而虚弱的阴灵?
心中恼恨,却并未震怒。
历经两世,她比任何人都知晓云墨的深沉和可怕。今日之行,她虽然也有万全把握,却也做好万一失败的打算。
只是她想不通,她早已和明月清的*相融,为何会在刚才一刹那灵魂震动险些生生与*分裂?
脑海里忽然闪过一道光。
两年多以前,明月清刚死,明月殇将明月清的尸体运回南陵,当时云墨也在场…
她忽然脸色一白,眼神里浮现了然的惊骇,颤巍巍的伸手指着云墨。
“你…是你…”
一定是他,一定是那个时候他在明月清的尸体上动了手脚。那一晚他派替身潜进皇陵,不过只是一个障眼法,为了让他们安心。实际上那日当着众目睽睽之下,他便已经悄无声息的锁住了明月清的魂魄。当时明月殇也在,他料定云墨不会蠢笨的在他面前动手脚。却不知晓,云墨这人向来诡谲狡诈,行事不按常理出牌,偏偏就在明月殇眼皮子底下控制了明月清的尸魂。
虽然事后明月殇也检查过,但一具尸体而已,很多东西无法检查。况且当晚云墨便有心动,更打消了他仅存的一丝怀疑。
却不知,他们早就在那时,已经掉进云墨精心编制的陷阱之中。
洛水兮忍不住浑身发抖,这个人可怕的程度已经超乎她的想象。即便她躲在暗处精心布局,到头来还是被他算计于鼓掌之中。
只怕早就在知晓明月清是舞清音的关门弟子开始,他便开始算计。
玉晶宫…
卧底…
她眸色骤然冷冽如刀锋,嗖嗖似乎要将云墨割裂成碎片。
阴灵已毁,整个帝都百姓的性命便再也没有威胁。云墨拂了拂袖,漫步走过去,脸上依旧带着浅浅笑意。
“控魂术,本宫专门为你准备的,滋味如何?”
洛水兮捂着胸口,慢慢擦掉嘴角的鲜血,冷冷的看着他。
“果然不愧是以多智近妖成名的云墨,本座输得心服口服。”
这世上无数人各为算计,输了便说对方卑鄙无耻。可殊不知,赢了便是强者,即便是用了下流的手段又如何?能赢就是本事。
云墨素来狡诈多端,她败在他手上已不是一次两次,也早已看透那些是非成败,所以不会在今日惨败收场后不甘的怒骂。她敢赌,就输得起。
云墨看着她,目光里鲜少有几分欣赏,而后温凉道:“十七年前普济寺那个方丈是你的人吧。”
这是她重生开始做的最有成就的一件事,连环攻心计。
洛水兮脸上浮现妖冶的笑意,“是又如何?”
云墨眼神森凉,杀心已起。
洛水兮却又轻轻的笑了,“其实你该感谢我的。”
云墨冷冷的看着她,洛水兮又慢悠悠道:“若非我让舞清音传玉无垠回去,将他困在冰火两重天里,你的青鸾就不会对他失望。若非我让人暴露她的身世让她不得不杀人灭口招至南陵皇室杀戮,沐轻寒怎会离去?她又怎会心怀仇恨为练功而去参加明若玦寿宴,你自然也不会遇见她了。”
云墨一顿,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异样。
洛水兮顿了顿,神色淡淡而清凉。
“若非我导致了十五年前慕容家之变,你怎么有机会回去英雄救美?当然,虽然没能成功,但好歹她恢复记忆以后因此对你改观,不是吗?说起来,你能有这份姻缘,我可是莫大的功臣呢。”她笑得明媚,“今日你们大婚,难道不该请本座喝杯喜酒作为感谢?”
云墨沉默看着她,忽然一笑。
“好像是有那么几分道理。”
洛水兮笑得更欢,却听得他话音一转,三分笑意五分漠然两分杀气。
“今日的你,该不会只是你一缕神识了吧?”
洛水兮脸色一变迅速后退,然而已经来不及。云墨手心笼罩一根根白色的线,在空中结成绵密的大网,从前后左右将她包围。她想要运功,却发现内力根本提不上来。她心神一凛,知晓刚才她大意,原本在她附身明月清身上之时就已经锁住了的明月清魂魄被他一个控魂术再次苏醒,以至于限制了她的功力无法随心而为。
她咬牙,忽而想起了什么,道:“你今日不是要大婚么?如今可是已经过了吉时了。”
今日虽然败了,但让云墨的婚礼不完整,留下终生遗憾,也算是小有成就了。
云墨却浅浅微笑,“你错了,吉时还没到。看!”
他手指一指上空,忽然层云涌动,渐渐汇聚成漩涡,而后云层忽变,晴空万里。
洛水兮面色变了。云墨居然用了时空阵,将时间更替。如今不过才巳时,距离吉时还有两个时辰之久,足够祭天拜堂等事宜。
她咬牙,眼神越来越黑,紧绷着唇,周身慢慢酝酿起白色的雾气。
虽然早在她*被毁之时元力也彻底消散,再也无法聚集,但她本就是魂魄之躯,异于常人,不过损失一些元气,还是能突破重围的。
云墨神色淡淡,抬手准备加固那巨网将她困死。天机子却走过来阻止了他,“不可。”
云墨皱眉,凤含莺慕容于文等人也走了过来。
“前辈,这女人留着就是个祸害,为什么不干脆斩草除根?”
身后忽然传来什么裂开的声音,洛水兮已经冲出巨网,身影幻化渐渐透明,刹那间已经掠出数百米之远,声音也飘渺似云端。
“云墨,今日只是个开始。等着吧,你不会永远都胜。我等着,等着看你痛不欲生的那一天…哈哈哈…。”
她笑声渐渐消失于空中,余音却还缠绕在耳边,入骨森凉。
凤含莺皱着眉头,忍不住对天机子抱怨道:“前辈,您今日放走了她,可是放虎归山了。”
云墨深深看了天机子一眼,眸光一缕深黑,忽然道:“爹,刚才她对您说了什么?”
凤含莺也看向天机子,他可是世外高人啊,遇事处变不惊,便是天塌下来估计他脸上也不会有半分波动。可不知道刚才洛水兮对他说了什么,他居然露出那种惊异又恍惚的表情,这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天机子沉默着,眸光转深,而后不过轻轻一叹。淡淡转身道:“时间不早了,别忘了今日可是你和君儿大婚之喜。”
云墨眉梢微动,知晓他不说任何人询问也无法,便也不再逼迫,道:“起轿。”
不知何时刚才街上消失的百姓又渐渐汇聚,锣鼓笙箫依次而起,仿佛刚才那个小插曲从未出现,欢乐喜庆悠悠绵长。
凤君华也松了口气,刚才她几次忍不住想要出去,总算把这事儿给解决了。
……
轿子一路走过,两旁夹道的百姓人人欢呼雀跃,并未受刚才事件的影响。
皇家大婚,自然应该去皇宫拜堂。在此之前还得先坐着轿子围绕帝京走几圈,然后进宫祭祖,一系列流程下来,到晚上才能拜堂。
云皇今日坐在首座,显然十分开心,下方文武百官偕同家眷满满而坐,整个大殿挂满了红绸喜字,洋洋喜悦。
新人立于正中央,手执红绸,等着拜堂。
满殿喧嚣,欢声笑语。不断有人在小声议论,大多自然是感叹,这一对夫妇原本三年前已经成亲,却偏生到今天才大婚,着实不宜。沐轻寒云裔等人都坐在下方,刚才街上发生的事情他们自然已经知道。如今见他们终于没误了及时拜堂,都松了口气。
凤含莺一进来就坐在云裔身边,坐在他腿上的云亭一看见自个儿母亲,立即伸手要抱。凤含莺笑得眉眼弯弯,将儿子抱在怀里,点了点他的鼻子。
“小宝贝,想娘了没有?”
云亭连连点头,凑过去就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云裔在旁边看着吃味,“你回到帝京以后就四处乱跑,把儿子丢给父王,这小子还这么粘你,连父王都没这待遇。”
凤含莺哼了声,得意道:“儿子是我生的,当然与我亲近,怎么着,你是嫉妒还是羡慕?”
云裔看了她一眼,不凉不热道:“没我你也生不出儿子。”
凤含莺瞪着他,沐轻寒在旁边微笑道:“都是当父母的人了,你们两个怎么还跟长不大的孩子似的?”
云裔喝了口酒,不说话,凤含莺又瞪了他一眼,这才瞅着沐轻寒,眼神在他身边的楚诗韵身上落了落,又看了眼楚诗韵身后的崔宛芳,不紧不慢道:“你也老大不小了,该给你们西秦皇族添丁了。”
沐轻寒一顿,楚诗韵原本带着笑意的脸微微一僵。
沉默,在空气里蔓延。
忽然听得礼官高声道:“吉时到,请新郎新娘拜堂。”
几人连忙收拾好表情,周围谈笑声也慢慢安静了下来,听得礼官的声音传遍大殿。
“一拜天地。”
两人转身,明明红盖头隔绝了视线,然而他们彼此能看见此刻对方眼中温柔深情,缱绻喜悦。
他们缓缓弯腰,一鞠躬。
云皇脸上笑容更甚。
“二拜高堂。”
这两人高堂有些特别,都没有母亲,就只有三个父亲。不过这只是小问题,规规矩矩的又是一鞠躬。
云皇笑得合不拢嘴。
“夫妻对拜。”
两人又转身,面对面静默了半晌,而后弯身,低头,一拜。
“送入洞房!礼成。”
欢呼声再次响起,云皇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云墨扶着凤君华的手,低头看她的眼神温柔如水,带着她缓缓步入东宫新房之中。
屋内丫鬟婆子早就等候多时,窗户上贴着大红的喜字,床榻上被褥红如火光,被子上还绣着鸳鸯戏水图案,栩栩如生,整个屋子一片通红。桌子上摆放了各种点心美酒,仙鹤腾云灵芝蟠花烛台上红烛摇曳燃烧,将每个人脸上的喜色映照无二。
凤君华坐在床边,盖头下红唇紧抿,竟然莫名的有些紧张起来。
喜婆在旁边道:“请新郎用秤杆挑起喜帕,从此称心如意。”
云墨取过用红布绸包裹着的秤杆,靠近凤君华,微微一挑,喜帕掉落,盖头下新娘一张脸倾城绝代娇花似水,将这满屋子的喜色顿时压了下去。空气有片刻的凝滞,所有人眼中都写满了惊艳,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云墨眼神里也有着猝不及防的惊艳和一如既往的温柔,见识过无数次她的美丽,然而今日却还是会震动。早就让她试过嫁衣,早就见识到这嫁衣穿在她身上的风华,然而此刻,再加上淡淡妆容,比之那日更甚几分。
那是一种灵魂渗透的美,超越世俗,超越天地万物,只剩下这一张即便描绘过千百遍也难以企及的真实容颜。
云墨忽然坐了下去,“你们都出去。”
喜婆宫女们都一怔,随即道:“殿下,这礼还没…”
云墨淡淡抬眸,她立即住了声,规规矩矩的福身道:“老奴祝太子和太子妃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身后丫鬟亦跟着唱诺,然后依次走了出去,非常体贴的关上了门,屋内顿时寂静了下来。
云墨一直盯着凤君华看,仿佛第一天认识她一般,凤君华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为什么让她们都出去?”
她可是知道的,古代的婚礼十分繁杂,这才刚刚接了盖头而已,还有好多事儿呢。
“新婚之夜,你想被外人打扰?”
凤君华忍不住笑。
“这是什么说法?”
她这一笑眼波如水脸颊酒窝如梨花,更是绝美动人。
云墨眼神深了深,手指扶上她的容颜,低低道:“青鸾,今晚的你,真美。”
凤君华心中一动,故意刁难他,道:“难道我以前就不美?”
说话的时候她打量着他,见惯了他穿黑色,以为他只适合那样的颜色,给人感觉深沉,却又说不出的高贵。今日他穿红色,却依旧不减风华绝代,眉眼更是深刻清晰得让人叹为观止。
他闻言轻笑,却还是道:“你永远都是最美的。”
凤君华脸皮再厚也忍不住脸红了,比之那霞光胭脂更更添丽色,惊心动魄远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美态。
“你就会贫嘴。”
云墨眼神又深了深,而后低低笑道:“还没喝合卺酒,你就开始勾引我了?”
凤君华一愣,随即双眼一瞪,没好气的伸手去拍打他的胸膛,道:“谁勾引你了?”
他最爱看她小女儿撒娇的一面,觉得这个时候的她十分可爱。眼神里慢慢的宠溺之色,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上,温柔道:“好好好,你没勾引我,是夫君我忍不住未喝酒便先醉了,这样夫人可满意?”
凤君华被他掌心灼热烫得心口也微微一热,面颊红晕泛滥,抬头看他,见他目光如醉神情温柔,似千万年雪山也融不化的软绵情谊。她心中微微一动又一暖,这个男人是她的。无怨无悔等了她十几年的男人,如今他们终于喜结连理,成为名正言顺的夫妻。从此以后,天下人再不能对他们之间的婚姻有半分置喙。
两人目光焦灼,旁侧烛光美酒,窗外月色正好,这样的氛围,极易动情。
云墨忍不住凑近她,缓缓靠近她的唇。她却忽然将头一偏,他的吻落在了她的脸颊,她眼波一闪,低低道:“你不用出去招待宾客么?”
他不满的扳过她的脸,“不许分心。”
说罢就狠狠吻住她。
她向来躲不过他的强势深情,很快就被他吻得气喘吁吁浑身无力。察觉他的手落在她腰间,将要褪去她的外衫,她面颊一烧又急急道:“还没喝合卺酒。”
其他的可以省略,但这个却不能省的。
云墨一顿,浅浅叹息着离开,目中划过无奈之色。
凤君华脸色通红,指了指旁边的白玉酒壶。他将人都赶出去了,这时候便只能自己动手了。
云墨眸光微闪,忽然笑得意味深长。起身去倒酒,然后又坐回来。
“合卺酒,寓意长长久久。”他将手臂伸过来,“夫人,喝了这杯酒,你便是我名正言顺的妻了。”
凤君华心口暖融融的,极为喜欢这两句话。她端着酒杯,与他手臂交叉,互相对视一眼,仰头,一饮而下。忽然发现这酒并非宫廷秘酿,正想着,他已经凑近她耳边,低而暧昧的说道:“这酒是我十五年前亲手所酿。”
凤君华一愣,抬头就见他笑得风流俊逸意味深长。
“我给它取了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鸳鸯共枕’。”他的呼吸喷洒在耳边,在她怔愣中将她按倒,低语道:“现在合卺酒喝了,夫人,咱们该共枕休息了。”
------题外话------
呼呼,终于写完了,开卷第一章,算肥更吧?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