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依点点头,“不然我也不敢出来。”
洛水兮又笑了,“很好。”
云依眼睫垂下,“边关是不是又要起战事了?如果是的话,他们应该很快就会离开帝都。”
“不着急。”
洛水兮神情莫测,“别忘了,沐轻寒体内的蛊毒还没解。好不容易他从西秦赶来东越,凤君华怎会放过这个机会?”
云依眯了眯眼,“你不打算插手?”
“为何要插手?”洛水兮漠然道:“有他拖住云墨和凤君华,我们才能更安全的离开。你在颜家呆了几个月,怎么还是没学聪明?”
云依不说话了。
没多久,颜如玉回来了。
“都安排好了,我们即刻动身。”
……
翌日清晨,当一片雪花从窗外飘进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凤君华睁开眼睛,对上一双含笑的双眸。
“怎么不多睡会儿?”
昨晚半夜醒来后,很晚她才睡着,所以到现在还有些迷糊。
“什么时辰了?”
“巳时。”
凤君华瞪着他,一下子坐了起来。
“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叫我?不对,你今天没上朝?”
云墨慢悠悠的坐起来,“婚假三日。”
凤君华这才后知后觉想起这事儿,怔了怔。而后又道:“那咱们也要进宫给父皇敬茶啊。”
“你忘了,三年前你可是已经给父皇母后敬过茶了。”他道:“父皇体恤咱们新婚燕尔,特意嘱咐让你多睡一会儿,你不但是他的儿媳妇,也是东越的功臣,可不能累到了。”
凤君华眨眨眼,样子十分可爱。
云墨刮了刮她的鼻子,拉着她起来。他们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向来不喜欢有丫鬟伺候。顶多是让宫女将洗漱用品送进来就出去了。
坐在梳妆台前,窗外雪花飘进来,顿时屋内的空气都冷了几分。
“下雪了?”
“嗯。”
云墨边给她梳头边道:“还好是今日下雪,若是昨天,咱们就得顶着大雪成亲了。”
凤君华忍不住笑道:“你少给我装,你虽然不懂得观天算命,但风向雨水这些可是了若指掌。如若不然,咱们的婚期也不会定在昨日了。”
云墨只是微笑,“既然夫人如此称赞,那为夫我就却之不恭了。”
凤君华无语,任由他给她梳好发髻,犹豫了会儿,还是给她点了淡淡的妆容。
“干嘛给我上妆?”
她向来喜欢素颜朝天,他也是知道的。
“在宫里,还是不要太过素净,尤其是咱们刚刚大婚,乃是喜庆之日。”云墨已经给她描完了眉,道:“宫廷对这些事情还是比较在意的。左右不过也就几天,你就忍忍吧。”
他仔细看了看她的妆容,很是满意的点点头。然后拉她站起来,“走吧,先去用膳,然后出宫。”
“出宫干嘛?”
说话间已经走出了内室。
“爹还在别院等着。”他回过头来笑看她道:“忘了你体内的三魂珠了?”
凤君华又是一怔,随即心口一紧又是一松,喃喃自语道:“三年了…”
这是她的心病,从三年前开始她就想着要给大哥解蛊,如今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真不容易啊。
她已经收到消息,秦云舟前天便来到了帝都,今日正好可以给沐轻寒解蛊。
早膳的时候凤君华问:“云依她们离开了?”
“嗯。”
云墨回答得漫不经心,“昨晚就已经离开。”
凤君华若有所思,“昨晚云裔来找过你了?”
“嗯。”
凤君华不说话了,用了早膳,便和他一起出宫去了别院。
……
沐轻寒负手而立,眼睫垂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身后楚诗韵缓缓走过来,“陛下。”
沐轻寒抬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楚诗韵眼神微暗,复又笑了笑。
“您今天早上没怎么用早膳,臣妾刚给你做了您最爱吃的点心,您吃点吧,总不能饿着肚子。”她说罢已经吩咐语薇将点心端了进来,然后挥了挥手示意语薇出去,一一道:“金糕卷,小豆糕,双色豆糕,马蹄糕,还有芸豆卷以及糯米凉糕。这些,都是您…”
“有没有豆沙糕?”
沐轻寒突然出声打断她,她一怔,有些讶异的看着他。
“陛下您喜欢豆沙糕么?臣妾立即…”
沐轻寒摇摇头,“罢了,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末了他又是一顿,无奈叹息道:“诗韵,在外面不用那么拘礼。”
绯儿小时候最喜欢吃豆沙糕,那么甜腻的糕点,也亏得她一口气能吃下好大一盘。
想起从前,他眼神微微恍惚又并淡淡怀念。
楚诗韵观察着他的脸色,默然不语。能让他露出那般神情的,也就只有那一个人而已吧。失神不过一瞬间,很快她就恢复了笑脸。
“是。”
沐轻寒看着满桌子的糕点,又看了看坐在身边的楚诗韵,眼神微微愧疚。
“诗韵,委屈你了。”
她嫁给他两年多,他给予了她无尚尊荣信任,却给不了一个作为丈夫应该予以妻子的情爱。
楚诗韵岂能不明白?早在她嫁给他的时候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对此她只有温柔而落寞的微笑。
“这辈子能嫁给陛下为妻,是臣妾最大的福分,臣妾不委屈。”
沐轻寒不说话了,粘着一块小豆糕,记忆之中绯儿很小的时候也喜欢吃这个,后来看见他也吃小豆糕,便赌气不再吃了。
不由得微笑,那个时候她该是有多讨厌他啊,连和他有共同的爱好都不能容忍。
自那以后,他便专挑她不喜欢的糕点吃,省得她为了与他作对生生改掉自己的喜好。
他记得母后和千姨的话,要宠妹妹,要保护妹妹。所以那些年,他尽可能的宠她护她。只是不知何时,这份感情已经变质。
唇内香甜的糕点忽然没了味道,味同嚼蜡。
他将手中咬了一块的小豆糕放在盘子里,抬头看着楚诗韵,眼底复杂一闪而过,然后低低道:“诗韵,我…”
楚诗韵知道他想说什么,在他开口前就先一步打断了他。
“陛下,您什么都不必说,臣妾都明白。”她狠了狠心,仿佛下定什么决心般,道:“您做什么臣妾都可以不过问,但惟独关系到您性命之事,臣妾却不能认同陛下的任性。所以…”
她声音微微颤抖,眼神里含了泪光。
“对不起…”
沐轻寒皱眉,忽然意识到什么。
“这糕点,你…”
话还未说完,他顿时觉得眼前一黑,晕倒了过去。
“陛下…”
楚诗韵刚伸出手,门却在这时候被人从外面打开,崔宛芳和秦云舟走了进来。
她回头,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起身道:“三日睡可对陛下的身体有害?”
崔宛芳抿了抿唇,淡淡道:“陛下内功深厚,一般的迷药对他根本毫无作用,三日睡虽然药效猛烈,普通人服用过后大抵会半个月身体酥软提不起丝毫力气。但于高手而言,顶多就是醒来后有些疲乏而已。所以娘娘放心,陛下不会有事的。”
楚诗韵这才点了点头,又看向秦云舟。
“劳烦军师。”
秦云舟看着晕倒在桌上的沐轻寒,精炼的眸子里划过一丝悠长的叹息。
门外,天机子静静而立,神色悠远。
“爹。”
凤君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转身,对凤君华道:“我现在就帮你把体内的三魂珠逼出来。”
“好。”
凤君华看了眼屋内已经昏迷不醒的沐轻寒,眼神微闪,和云墨一起随着天机子去了密室。
云墨在身边护法,凤君华与天机子盘膝对坐,他道:“准备好了么?”
“准备好了。”
天机子点头,“你先用凤凰真力将三魂珠激活,我再运功帮你把三魂珠引导出来。”
“嗯。”
凤君华闭上眼睛,脑海里涌现出凤凰诀的口诀心法,将体内真气运转七个周天,身体也在缓缓转动,周身淡红色的光芒似流火般慢慢升起,渐渐淡漠了她的容颜。
云墨站在不远处,眼神一直落在她身上,未曾离开分毫。
强光笼罩下,她身体似乎变得透明起来,丹田内灼热的光芒流动。她知道,那是三魂珠,它们正在苏醒。又有清泉一样的暖流自背后流淌而过,那是天机子在帮她运功。
体内两股真气流窜,渐渐汇聚在丹田之处,似一团云一样将三魂珠拖了起来,顺着血脉往上直冲而去。
凤君华悠然睁开眼睛,微微启唇,三魂珠依次飞了出来。
力气似乎一下子抽干,她有些疲倦的向后倒。
云墨一伸手接住三魂珠,然后身影一闪搂过她的腰。
“青鸾。”
凤君华靠在他怀里,微微喘息。
“我没事,只是三魂珠从我体内拔出,一时之间有些不适应,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就像一个人习惯了山珍海味,突然开始吃清粥咸菜,身体就会出现不适一般,无甚大碍。
云墨点点头,对已经坐起来的天机子道:“爹,我们出去吧。”
天机子嗯了声。
云墨将凤君华打横抱起来,往外走去。
另一边,崔宛芳盘膝而坐,秦云舟站在不远处,身侧托盘里摆放着一个白玉碗碟和一把匕首。
“你可想好了?”
崔宛芳面上呈现几分笑意,“没想好的话我就不会来到这里了。”她正了脸色,道:“先生,小女子有一愿望,不知先生可否答应?”
秦云舟盯着她的眼睛,沉静清澈,温柔如风。他想起很多年前,也曾有这么一双眼睛出现在他眼前,成为了他半生追寻的美梦,到了最后却成为一个无法拔除也无法忘却的噩梦。
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年不轻狂?
他长长叹息,“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崔宛芳眸光微动,似有些惊异,片刻便了然。
“可以么?”
“可以。”
秦云舟看着她,目光深如夜,仿佛漩涡又仿佛海啸亦或者是亘古洪荒的逆流,写着一个千古流传的故事。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崔宛芳也不曾忘记他眼中一霎的怜悯和微微感激。
血液从手腕上一点点流出,晕眩的最后一刻她听见他说。
“我能保你三年性命,只是从今以后你身体会比旁人虚弱很多…”
“只要他能活就好。”
……
凤君华看着躺在床上的沐轻寒和崔宛芳,心中百味陈杂。
三魂珠漂浮在上空,渐渐汇聚融合成一颗珠子,然后化为强大的光束,寸寸淹没他的眉心之中。
云墨蒙着她的眼睛,“驱除蛊毒要褪去全身衣物,你先出去。”
凤君华脸色红了红,转身走了出去。
楚诗韵想了想,也跟着走了出去。
凤君华回头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
秦云舟一挥衣袖,沐轻寒顿时坐了起来,身上长袍里衣被震碎,然后便清晰的看见他胸口一团黑暗渐渐加深。肌肤逐渐透明,那黑暗也开始显形,是一条很小很小的虫子。右上一寸,还有另外一只虫,神蛊和生死蛊。
云墨走过去,手中银针哗啦啦射出去,扎在沐轻寒身上各个大穴处,三魂珠的光芒一寸寸往心脏而去,隐约看得见那虫子在挣扎,似乎十分痛苦。慢慢的,它不动了,不到片刻,便化为了黑色的气体。而旁边那虫子立即跳跃而起,三魂珠似受到攻击,快速运行起来,很快从他眉心跃出,不过光芒已暗。
云墨伸手将那三魂珠握于手心,抬头看见秦云舟在沐轻寒身上连点数下,然后将他放平,用匕首割破了他的手腕,再将崔宛芳的手腕处与他相接。
“云太子,你先出去。”
云墨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意味深长,一句话也没说,径自转身离开。
凤君华立即迎了上去,“怎么样?”
云墨握住她的手,安抚道:“别担心,神蛊已经驱除,他不会有事的。”
凤君华松了口气,楚诗韵又疑惑的问:“云太子,陛下体内不是还有另外一种蛊么?你怎么出来了?”
云墨神情淡淡,目光里似乎隐着某种高深莫测的情绪。
“秦先生的独门秘法,想来是不能传授于外人的,本宫也该避避嫌。”
“云太子言重。”
秦云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几人看过去,只见他面色有些发白,脚步也有些虚浮,显然是真气耗损过重所致。
楚诗韵立即迎上去,有些激动道:“先生,陛下如何?”
秦云舟面色微微放松,“皇后不必担心,陛下身体已无碍,只是需要休息两日罢了。”
楚诗韵一听,隐忍多时的泪水终于忍不住顷刻而出。
“太好了,太好了…”她激动的喃喃自语,“他好了,他终于好了…”
紧绷的神智终于如断弦一样崩断,长久以来压抑的担忧紧张顷刻褪去,浑身力气消散,她忍不住脚下一软,向后倒去。
“嫂子。”
凤君华连忙上前一步接住她,楚诗韵已经晕了过去,脸上还有喜极而下的泪痕。
秦云舟替她切了脉,道:“她只是太累了,休息一日就能醒过来。”
凤君华有些唏嘘的叹息一声,楚诗韵当真是对大哥一往情深,为了他整日忧心,如今心结已解,她才会骤然晕倒。忍不住在想,如果大哥小时候没有被迫流入民间,和楚诗韵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或许他们也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心中如此想着,她便有些恍惚起来。
云墨走过来,道:“不许胡思乱想。”
凤君华抬头看他一眼,他怎么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乐枫,绮扇,带嫂子下去休息。”
“是。”
两人从她手中接过楚诗韵,小心翼翼的将她扶了出去。
云墨回头看向秦云舟,“先生今日操劳了,也下去休息吧。”
秦云舟摇摇头,“不必,我还要赶去乌戈峡…”
这时候忽然有暗卫落下,急急道:“尹将军受伤,南陵大军已过乌戈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