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闿运当年是肃顺府上的西席,对于当年热河所发生的宫廷政变知之甚详,肃顺倒台后他得以幸免,回到湖南当起了教书先生。由于整个事件充满了诡异和血腥,慈禧太后到现在还是大权独揽,所以这种事情在明面上是绝对不可以讲的,王闿运授谭延闿以帝王之学,这正是一个极好的案例,不过对于恭亲王和慈禧太后之间的矛盾他就不是很清楚了。
“大学士倭仁在翰林院自然是说一不二的,为父当时就在翰林院当一个名不经传的小翰林……在京当官显要但也同时是把自己的脑袋别在裤带上,想为父这样没有什么背景的翰林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便是站队,比如说站在肃顺、恭亲王、太后……选择一个靠山比较大的依附,然后时间长了办事能力不错,自然可以外放得个实缺,以后再图谋发展;另外一条相比之下便要凶险的多了……”
“父亲当年便是选择了第二条路?当今太后对我谭家恩宠不断,若是父亲在哪个时候出头保恭亲王,不说人微言轻不起作用,恐怕太后心中也会暗生怨怒,那倭仁岂不是更加不会善罢甘休?!”谭延闿问道。
“倭仁……嘿嘿,死背书本还是有两下子的,可惜他看不清局势,以为太后就真的想将恭亲王一抹到底?没了恭亲王,太后靠谁来控制刚刚稳定的局面,就是退一万步,恭亲王地位尊崇又是太后的重要拐杖,下手处理了恭亲王岂不是太过让人寒心?不要忘记那个时候是两宫太后垂帘听政,慈安太后手中还握着一道王牌,这件事湘绮先生应该跟你说过?!”谭钟麟冷冷的笑道。
“湘绮先生曾经提到过,这好像和张之洞的幕僚桑治平有点关系,本来肃顺可以除掉太后的,可是没有下手。肃顺的幕僚便建议以当今太后出身和圣祖祖训来制约太后,当时的咸丰皇帝也下了密诏给慈安太后……”
“这官场上的事情如果涉及到势不两立、尤其是宫闱之变的时候,那就容不得妇人之仁,肃顺才干是有了,但是相对当今太后而言,他的手腕实在是软的像豆腐,这样的人不会有什么出息,若不是靠着出身焉有当日之权势?!说来倭仁和肃顺是一路货色,看不清局势有仗着自己的权势,唯一不同的是倭仁的靠山够硬,就算败了也不会贬官,更不会有性命之忧!”
“那后来恭亲王能够脱险是父亲办的?!”
谭钟麟摇摇头:“其实当时的形势没有这么凶险,为父也不过是审时度势而已。想想一个小翰林和大学士作对,结果是不言而喻的,我能够今天在这里和你说话,也是因为太后不想做绝。当时为父单独联系了吏科给事中、宗室广诚联名上奏,为恭亲王说情,就以庙堂之上,先启猜嫌,根本之间,未能和协,于大局实有关系作文章,太后才顺着教训了一下恭亲王,此事又不了了之了。”
谭延闿点点头笑着说道:“不仅当时的倭仁看不清形势,恭亲王面前那些平日趋炎附势、百般献媚之徒恐怕也都当了缩头乌龟,而父亲虽是一个名不经传的翰林,也没有和恭亲王有过任何关系,在关键时刻能够为他说话,日后恭亲王自然会投桃报李……”
谭钟麟笑了笑:“这些都是年轻时候的事情了,当时自己手心里面也都是汗,就是现在想想心中也是后怕的很,尽管为父前前后后都计算了一番,但是若是不成的话,恐怕为父就要回家种地去了。虽然有些冒险,但是为父从来不后悔,就算当时的结果走向反面,为父依然也会这么做——一个毫无根基的翰林就这么虚耗年华在北京城里,为父不是那些软骨头的人,不屑依附于权贵,走这样的路既可以说公道话,又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就是再凶险十倍也是值得的!”
“能够冒险固然可贵,若是父亲本身才干不够也是白搭,父亲能够有今天依然没有依附他人!”谭延闿笑着说道。
谭钟麟听后站起来笑着说道:“那是当然,从那以后恭亲王深怕我留在京中受到报复,故找了个机会把我放到杭州任知府,就在知府任上,为父还重重的得罪了太后的第一恩人吴棠,有意思的是二十六年前,吴棠正是当时的闽浙总督。当时可把浙江巡抚给吓坏了,还想压服我朝吴棠赔礼道歉?结果最终还是吴棠知礼,得知是自己下属仗势欺人、强买强卖,把人交给了我来治罪。此后的经历你也就该知道了,为父在官场上可谓是春风得意,一路畅通无阻,由河南按察使到陕西布政使、浙江巡抚、陕甘总督,一直到今天的闽浙总督……天下翰林何其多,能够像为父这样的却可以一只手数出来!”
“老头子确实有骄傲的资本,尽管他的仕途有很大的投机性质在里面,不过能够两次违逆慈禧太后几十年后的今天还和慈禧关系不错,甚至官至闽浙总督,这本事可不是一般人可比的,有多少人敢违背慈禧太后一次便终结仕途的比比皆是,翁同龢两代帝师何等尊崇,不照样被贬回家?!”谭延闿心中暗自想到。
谭延闿又想到现在自己所要面临的麻烦,有些迟疑的问道:“难道父亲认为这是孩儿的一次机会?!”
谭钟麟看着他点点头,笑着说道:“鸦片之害罄竹难书,虽然林则徐当年结局不好,但是这和当时的大环境有着很深的关系,最重要的是林则徐是硬碰硬的对着干,无论当年的战争结局如何,林则徐恐怕都不会有好日子过。这战事一起无论胜负,起先挑起战争的人肯定会受到那些京城里的清流弹劾,如果当年胜了,林则徐的势力大涨,朝中也不会放过他,既然败了就只好当替罪羊!倘若当年的林则徐不这么强硬的没收英人商人的鸦片,而是想办法先造出像你这样的戒毒药丸,或是干脆强行把吸食鸦片的人都给关起来强制戒毒,导致英国商人的鸦片卖不出去,双方对峙上几年,肯定英国人先吃不住……”。
谭延闿听后心中摇摇头:“英国人是不会这么容易放弃鸦片的利益,毕竟那实在是太丰厚了,而且也不像现在这样,英国人自己内部就有强烈反对鸦片的呼声,舆论压力对于英国人来说是很要命的,但是当时可以没有,发动战争不可避免,唯一可能的是英国不敢这么快冒险罢了。”
“组安,你对朝廷内部不是很了解,现在太后虽然还政皇上,但是太后依然是乾纲独断,皇上是没有什么权力的!换句话说,只要太后认为可以,你就不会有问题,为父早就修书给太后了,估计回复这两天就到,虽然现在对你很不利,不过关键是太后对鸦片也是深恶痛绝的,能够不引动洋人而禁烟,想来太后是非常赞同的!另外太后马上就要过寿了,为父把那五万两银子汇到户部翁同龢翁中堂那里,以前是阎敬铭阎阁老当户部大臣,阎阁老是胡文忠公(胡林翼)的老部下,湘军硕果仅存的元老,阎阁老持身甚正,太后要修园子户部又没有钱,可把阎阁老给愁坏了,无奈之下只有求去。这五万两银子是我的私钱,翁书平拿去救急,而太后那边肯定是知道的,两相一来都会承我的好处,这样一来你的事至少在朝廷看来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谭钟麟说完后直了直腰,谭延闿立刻上前轻捶他的后背,谭钟麟满意的笑道:“至于那些帮会杂鱼,闽浙总督府是他们可以招惹的么?你不是已经决定编练家将了么?正好可以拿他们来开刀,也算是为民除害了!不过戒毒丸关键是可以提高你的地位,就凭这个,他日谋求退路的时候也不失一个保障,我谭家也会由此受到百姓的保护!”
“看来老头子比我还强硬,不过说归说,自己的安全还是靠实力来保证的。那些帮会手段可谓是五花八门,想要彻底应对也颇令人头痛的!”谭延闿心中暗自想到,不过做什么事都是有风险的,他在想推出戒毒丸的时候就已经想到可能会面临这方面的挑战了,只是这篇该死的报到确实让他有些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