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行远拍手道:“正是此理,圣人云勇者无惧,便是要有这一闭眼悬崖撒手的一股气在。如此得民心之举,顺天应人,不违法条,又何惧只之有?”
单知县回想在公堂之上享受欢呼的滋味,只觉甘美,一时之间便把害怕忘了,点头道:“幸得贤弟提醒,我才知种种昨日之非,今日一刀不但斩断了鳌狂之头,也斩了我心头畏惧之念。回想过往,不胜愧矣。”
师爷听他三言两语便被叶行远绕了过去,担忧道:“大人也是百般不易,在这定河边作知县,只怕比附郭的县太爷还难受些。若不夹紧了尾巴做人,又安能得好?
这一次是扬眉吐气了,只还不知道将来该如何应付呢。状元老爷是拍拍屁股便走了,我家大人可要在此承担后果!”
单知县忙呵斥道:“休要胡说,斩妖安民,本是本官应当之事,与状元何干?”
叶行远心中一动,也明白单知县要将自己留下便是为了让师爷说这一句话。或许杀了一个黑鱼精让单知县醍醐灌顶,但多年行为逻辑不会改变,对定河龙宫的畏惧根深蒂固。
单知县是怕自己这个始作俑者转头一走,龙宫将所有的愤怒都倾泄在他身上,所以讨办法来了。不过定河龙宫居然跋扈至此,让河边各县有“附郭”之叹,倒也出乎叶行远的意料之外。
所谓“三生作恶,知县附郭”,是说知县如果运气不好,与府城在一处,那就完全没有百里侯的威风,只能被人管的束手束脚。而在定河边的这些知县们,每一个都有附郭的痛苦。
不过他们附的不是府城,而是这一条延绵的定河,是藏在定河之底的龙宫。
叶行远不太明白,便问道:“龙王虽然尊贵,但天条所限,只能管水中之事,绝不能干涉地方政务。县尊又何必如此忌惮?”
汉江流经定湖省,却没听说周边府县有此纠结,难道是定河更有不同的关系?
单知县苦笑摇头道:“贤弟不在定河畔为官,不知定河官的苦楚。天条虽然如此规定,但是龙王权大力大,他若真要打擦边球,又有谁能治得了他?
尤其是这几年,龙王行事更为激进,我这长庆县还算好的,听说上游诸县,都尊奉定河龙王号令,便是粮税都得给他孝敬一份。”
他压低了声音,甚是惶恐。叶行远一怔,失声道:“这不是...大逆不道么?”
照叶行远的理解,水底龙王的地位其实与藩王差相仿佛,虽然名义上地位极高,但也受到严格的限制。像藩王不能离开自己的封地一样,龙王也不能离开自己的水域。
说是要行云布雨,灌溉周边,但这叶只是一个概念,具体的工作还是由天庭雨师来完成。而地方上举人呼风唤雨调整天地元气之后,龙王连这种形式上的作用都不明显了。
所以当初叶行远得罪汉江龙宫的时候,虽然知道力量悬殊,但也没有特别害怕,就是因为知道龙宫并无实权。
地方官吏要听龙王的话,乃至于贡献粮税,这等于就是藩王要控制地方,不用考虑他的目的是什么,但凡有这个行为,朝廷就可以认为你是大逆不道!
单知县忙阻止道:“贤弟慎言!此事其实在定河边流传甚广,河西、剑门省中更几乎尽人皆知,只是我们河东还没那么明显罢了......”
朝廷对西北越来越失去掌控,除了妖族、流寇之外,居然还有一个定河龙王。叶行远想了一下,也正是朝廷失控之地,龙王趁虚而入,既然他做得如此明显,朝廷也不会没有一点消息,到现在还没什么反应,只能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形式真是危如累卵啊!叶行远心中感慨,越深入了解这个世界,就越发现朝廷的腐朽。也怪不得隆平帝不务正业,便算他要励精图治,那么多窟窿也不知该从何补起。
大约皇帝也是觉得太子承担不起这一副天下的重担,所以才狠狠心将他废了。在这一刹那,叶行远对隆平帝竟然多了几分理解。
龙王既然如此嚣张,那今日之事只怕就不能善了。叶行远之前还是想得简单了,他思忖了一阵,又问道:“县尊可是担心龙宫挟私报复?若是如此,我倒有一计,便在县尊处留下一个锦囊,待龙宫来人之时拆开,必可应付。”
锦囊?单知县与师爷面面相觑,叶行远的传奇故事他们其实也听了不少。不过这锦囊妙计会不会太戏剧化了?从叶行远手中接过他准备的锦囊,单知县强忍着立刻开启的冲动,颤声问道:“贤弟可有把握?千万不要坑了为兄啊!”
叶行远淡然而笑道:“山人自有妙计,不必担心。我这一路上,倒除了要担心流寇之外,还得操心一下龙宫,长庆县却稳如泰山。”(未 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