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宴翻着看了两眼,“我们听令于陛下,又不是针对旁人,查出什么,当然就送什么。”
罗凡急道,“那陆家会恨死沈大人你……”
沈宴呵一声,“我有分寸。”只是一个陆铭山,又没有让陆家伤筋动骨,陆家未必会愿意结这个仇。
沈宴沉思着,陆家早已不是早些年独占邺京的那个陆家了。两代皇帝致力于打压豪门,邺京这些名门早已耗了不少。他们沈家寻找别的出路,陆家也一样。
陆家现在虽仍坐大,但内部分割严重,他将陆铭山的一些把柄交上去,陆大人就算拼命保儿子,其他人也未必和他一条心。想看陆家倒霉的,大有人在。
按沈宴的估计,他至多的损失,不过是之前十拿九稳的镇府,现今可能不用想了。沈宴更多想的是,这一步,不可能完全弄死陆铭山,还会让他和陆铭山的梁子结下。
唔,看来为了一劳永逸,弄死陆铭山,是最好的法子了。
沈宴无所谓地想着这些后事,跟在沈大人身后向沈大人汇报事情的锦衣卫当然不知道沈大人的思绪已经飘到了那么远以后。
沈宴想着一心二用,忽目光看到什么。他回头,向身后人给出一个噤声的眼神。沈大人走前两步,看到几步廊外的台阶上,刘泠端坐着发呆。
几个侍女在下方嬉戏玩闹,刘泠就平静地坐在那里看,也不知道她看了多少。
沈宴看到她侧脸柔白,耳坠轻晃。总是跟人距离远一些,泾渭分明。
她和他待在山中时是多么快乐,离了他,她又这样了。
总是这样。
沈宴想了想,伸手从旁垂下的藤木上揪一把,专挑枯黄的叶子,向刘泠头上撒去。
刘泠一惊,被丢了一把叶子。她跳起来,眯眼看来,原本空廖寂寞的眼睛里,明火在一跳一跳,很是添了不少生气。
她一声不吭,低头捡一把石子,就往沈宴身上丢来。
“……”一旁的侍卫侍女们都要看呆了:你们两个幼稚不幼稚?!
一把石子砸向沈宴,距离并不远,刘泠的准头不太差,且身边算是人,沈宴要躲也不方便。于是一颗石子,堪堪擦着沈大人的眼睛飞了过去。沈宴躲得再慢一些,石子就直接砸进沈宴的眼睛里了。
“刘泠!”沈宴的眼底掠起火意,探身伸手,想把廊外站着的刘泠拽过来。
刘泠早有所觉,沈宴眼神一顿,她就立刻往后躲了。怕沈宴追上来,她真是速度敏捷,跟兔子似的,跳起来就跑,窜得飞快。
这就是情人之间你追我赶的游戏么?
刘泠若有所觉:她虽然没这个经历,但在皇宫住的时候,经常看到宫女们陪着皇子玩这种游戏。
通常是姑娘家在前面跑,洒下一路银铃般的笑声,娇嗔道,“你来追我啊!追我啊……”
想象自己来个银铃般的笑声,沈宴一脸宠溺地抱住她……虽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是一旦接受了这种设定,还挺带感的。
呃。
刘泠一回头,身后空无一人。
她略茫然:跑得太快了,沈宴追不上啊?
扼腕顿足间,刘泠是真听到银铃般的笑声了不是一个,是一把。
她回头,看侍女们笑得快停不住了。沈宴无语地走向她,“你跑什么?我会吃了你吗?”
刘泠斟酌半天,“你想吃我么?”
“……”
这次不光是侍女了,锦衣卫那边也有人在偷笑了。
沈宴黑着脸,拽走了刘泠。
等没人看他们了,沈宴才问,“你找我什么事?”
“跟你借些桐油,借些人手。”刘泠严肃道。
“干什么用?”
“杀人放火可以么?”
沈宴抬头,对上刘泠的杏眼。她表情淡漠,看不出玩笑的意味,但刘泠就算开玩笑,也是这种波澜不惊的神情。
沈宴目光不放过她一丝表情,“我以为你有事要问我。”
比如陆铭山的事。
刘泠“嗯”一声,“没有。”
“我以为你要劝我。”
“也没有,”刘泠眉梢轻扬,“沈大人,你以为我是谁?我无条件支持你,信任你。”
“无条件?恐怕我做了错事,你会一刀子捅死我吧?”
“那是你死得其所。”
沈宴笑,再笑,没什么要说的了。
刘泠如愿从沈宴这里借走了她想要的人和东西,没有过问她目的。刘泠怀疑看他,他温柔摸摸她的头,“做了错事,我会一刀子捅死你,让你死得其所。”
“……”沈大人你可不可以不要总拿我的话来威胁我啊!
人家情人间谈情说爱不都是甜甜蜜蜜的么,结果她和沈宴之间,就总是这么阴沉沉的。
刘泠决定做点什么。
当晚凌晨,陆铭山的居所死了大火。大火连天,铺天盖日,火焰如龙卷。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妈的,谁放的火?老子砍了他!”
“救命!起火了!快、快、快救火!”
……
乱糟糟的,一派混乱。
沈宴等諸锦衣卫从隔间出来,便看到夜色中,面前的大火已经烧到了二楼。而他们的同伴,正簇拥着美艳的少女坐在凉亭中喝茶。
沈宴一身清风皓月,沉着脸站到了刘泠面前。
刘泠丝毫不怕,还给沈大人倒了一杯茶。在各色目光中,她抿口茶,敬一敬四周神色各异的大家,语调悠扬悦耳,“别怕,我不是要烧你们。”
那种闲适安然的态度,好像是他们的不对似的。
……天啊!长乐郡主果然是个神经病啊神经病!
沈宴冷声,“那你大晚上不睡觉,烧房子玩?”他说这话时,已经猜出了刘泠在烧谁。
顿时心情复杂。
刘泠笑了笑,“沈大人,你不了解我么?谁捅我一刀,我肯定要捅回去啊。”
“……”
沈宴是知道的。
刘泠就是这么个脾气。
当初云奕为逃走,绑架了刘泠。刘泠回来后,一个人把云奕打得半死,从此听到刘泠大名就打哆嗦。
这一次,陆铭山想逼刘泠死,刘泠就放把火烧死他。而且她选的时机是这么好,陆铭山的人被锦衣卫看住了,陆铭山不光受伤,还得照顾岳翎那个弱女子。
这场大火,烧的时机太对了。
可是沈宴并不领情。
他声音更冷,“陆铭山现在被我看管,谁让你多事放的火?”
“我放火需要你许可?你是谁?”
他们两人在这边吵,那火势还在加大。有不长眼的凑过来问,“沈大人,要救火么?”
“救个屁!”
“救个屁!”
那两个在吵架的人,居然异口同声喷了回来。气氛诡异,无人再敢多事。
沈宴紧盯着刘泠,恨不能揍她一顿。他图什么?把陆家的事抖出来,不就想把所有的矛头引到自己这边么?
刘泠难道不懂?
她一言不发,她分明是懂得!可她又跟他来这出……她把自己重新扯进来,根本没必要。
刘泠笑,她的事,怎么能让沈宴为她出头呢。
沈宴垂了眼道,“桐油和锦衣卫都是我借给你的,这事先也在我预料中。后续我会处理,我不怪你。”但他抬眼,看也不看她,“不过你刚愎自用、不可理喻,我可以忍受你一两次,却不可能永远。此后,我们暂时不要有瓜葛了。”
刘泠不为所动地笑,“沈大人太自以为是,以为我放火是为了你?我是另有所图。”
她转头,看向那片焚尽一切的火光,眸子肃然,“我要问陆铭山,我的弟弟刘润平,到底有没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