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有朱庆馀近试上张水部:洞房昨日填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张水部回诗,朱庆馀声名大震。今日贾子礼此举,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了。”
“最难得的是,魏兄乃罗师兄表亲,他对事不对人,以直抱怨,此乃真君子,毫不讳言,这份心胸、气度,可敬可佩!”
贾琮与匡六合、张茂才、王应麟角落一桌,侧耳倾听,后三人微微一笑,他们三人也取中了,过几天便要送往贡院。
匡六合是孝子、苦读型,十四岁了,说是“肯下十年苦功夫”也不为过。张茂才是涿州天才,十三岁,王应麟则是宛平本地人,据他说家境殷实,他年龄最大,十六七岁,这四个山海盟元老,个个皆是八股精英,其中王应麟考过一次乡试,落第了,这回是第二次。
他们正听着,中间靠左一桌唯有一位生员,自个儿斟酒、不点菜,方巾斓衫,面目无神,喝着喝着忽然嚎啕大哭,头伏于桌,顿时吸引了所有考生目光,贾琮望过来,此人正是他同桌考生司马匪鉴,司马匪鉴哭道:“我无颜面见桑梓父老矣!”
一时椅子、条凳与地面木板的摩擦声响彻全场,有不少生员过来安慰,魏无知当先劝慰道:“司马兄何必自惭形秽,胜败乃兵家常事,科场如战场。何况现下只是头场科考,后面还有录科、录遗呢!若有信心、鸿志,何愁不过。”
也有不少人感同身受,动了恻隐之心:“不错,不错,纵使今年不过,还有下一个三年,人生有几十个三年,和八股耗一辈子,一个考官眼瞎也罢了,不可能每个考官都眼瞎。”
司马匪鉴以手袖揩拭眼角泪水,摇头晃脑:“多谢诸位仁兄好言劝慰!奈何在下非家境殷实者!我选为房山县学生员,已是滔天大幸!想昔日房山桑梓,老母劳累至死,春种秋收,去了赋税、徭役,笔墨纸砚之费尚有何几?忝为诸生,幸能免去家中二丁徭役!然笔墨纸砚、时文子集、赶考住宿之费,全赖桑梓父老捐赠矣,今不能中?安能回耶?”
匡六合不禁听得潸然泪下:“司马兄也是我同年了,但生员过千,我也不知你现状。既然家中使费蜩螗,然而每年岁考,重定等级,司马兄若肯努力,判为一等,领些官府补贴,亦不是难事啊。”
“你匡兼达是大孝子,历来得县尊看重,又有贾子礼帮忙,于你不算难事,却何以难倒我等诸生哉?一等廪膳生名额有定。我司马匪鉴非不努力耶?奈何无权无势耶!”司马匪鉴紧闭双目,热泪滚滚:“到得回乡,父老失望,流言蜚语似于万箭穿心!声律启蒙、四书五经、七五杂句、唐宗宋祖……吾哪本不熟耶?”
贾琮冷眼旁观,他能场场顺利,得益于活过一世,甚至于记忆中的某些格式、文章他能抄袭过来改进利用,再加上一些应对急智,平日练习积累。若非如此,坐在那里哭的人,不是司马匪鉴,而是他贾琮。
贾琮不会同情心泛滥,那一世经历的冷漠、这一世的勾心斗角,让他变成了看什么都没有安全感、充满质疑,且不说司马匪鉴险些让他科考失利,就目前来看,司马匪鉴明显用处不大,所以他只是冷漠地注视。
现下又有几个秀才纷纷把目光看向贾琮,魏无知温文尔雅:“贾山海,久仰大名!今日咱们先不论虚的,司马兄诚为可怜。你贾子礼是国公世家之后,不缺银钱,可愿助他一臂之力?如此,我等生员皆感你海量!”
匡六合于心不忍,于贾琮旁边小声道:“子礼,咱们帮帮他吧。”
这是一个小小的难题,如果贾琮推卸,对他山海盟盟主、第一神童的名声,想必有所损害,魏无知虽然不像针对他,顺手推舟却玩得不声不响,这个魏无知,比罗国奇更可怕!
贾琮冷冷地漠视,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