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光景粗大的嗓门在身后响起来,杨预头也没回地骂了他一句:“去你娘的,许大棒子,人家都在忙,就你会偷懒耍滑,打量着五郎不在,你们就放鸽子了,须知吐蕃人或许就在左近,不知道啥时候就打过来了。”
“切。”对他的指控,许光景嗤之以鼻:“俺们戍主呆在队里的时间,一个巴掌数得过来,还不是全靠老张和某在帮衬,这会子都没回呢。”
“他出城了?”杨预一愣,难怪一天没看到人影。
“可不是嘛,伤才刚好一点,就要去同那帮鸟人掰扯,劝了也不听,预郎君,你说,程疯子不会为难俺们戍主吧。”
他的担忧,杨预无法回答,也没有去计较对方话中的失礼,而是赶紧跑下城墙,一把跳上自己的坐骑,朝着城下的方向驰去。
城下,封常清的大帐中暖意融融,几个硕大的火盆烧得旺旺地,一群顶盔戴甲的军将们,围着火盆搓着手,眼睛却不约而同地望着同一个方向。
“程中丞恕罪,少卿恕罪,尼婆罗人都是野惯了的山野村夫,根本不听节制,那日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他们擅自行动,惊忧了诸位,都是在下的首尾,在此给诸位赔罪了,要打要罚,但凭处置。”
刘稷没有着甲,甚至连衣衫都没穿堂,整个上身被一层层的布条包裹着,隐隐可见深色的痕迹,他摆出一付负荆请罪的模样,让王惟良等一干北庭将领气得直呼气,却无人敢出声。
因为坐在火盆前的三个人,封常清一脸的肃穆,张博济沉着脸,盯着盆子里的火苗不知道在想什么,而自家的主帅,坐在胡凳上足足高出前者小半个身子的程千里,一言不发地打量着对方,根本看不出喜怒。
“我北庭将士两千余儿郎,死在臧河之侧,就为了成就你的大功,刘稷,你现在告诉某,你不知情?”
就这么晾了一会儿,刘稷感觉身体都有些僵硬的时候,才听到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他马上站直,面上仍是一付恭顺的样子。
“中丞容禀,属下当时在朝逻些城行军的途中,如何能得知?若是早知道他们敢如此放肆,一定会严加训斥,如今错已铸成,属下这就修书一封,送往尼婆罗,责成他们严惩当事者,缚来与中丞出气,如何?”
“哼,你拿下了吐蕃人的都城,就是闹到天子的驾前,也是有理的,当某三岁孩童么。”程千里冷冷地哼了一声,没有接他的茬。
“中丞明鉴,此事的因由,是属下的首尾,为了让那些尼婆罗人为大唐所用,属下斗胆,颁下赏格,一个吐蕃人首级可换大钱一百,一个组本可换五百,一个东本可换两千,一个......”
刘稷一本正经地掰着手指头,一五一十地为他们解释,封常清听得啼笑皆非,眼见程千里等人的脸色越来越黑,赶紧呵斥了一声。
“够了!”
他朝着程千里说道:“此事某后来找人询问过,确如他所言,是尼婆罗人为了赏钱才趁夜偷袭的,要不是乾坑戍诸将士发现得早,告知了我等,只怕已经酿成大错,如今也算错有错着,中丞、少卿,不如让他将功折罪,再做计较,可好?”
他的话里隐隐含着威胁,程千里也还罢了,张博济听着腮帮子就是一跳,那天夜里他自恃必死,没曾想还能逃过一劫,早已经吓破了胆,心里早就悔青了肠子,现在只想着早日离开这等蛮荒之地,哪里还敢再挑起什么事端。
“封中丞说得是,如今吐蕃人还在侧,同舟共济,才是正理,咱们有什么话,留到以后再说罢。”
他的劝解,让程千里的面色稍霁,心知这等形势之下,无论如何也是计较不得的,只能作出一个勉强的表情,沉吟道。
“罢了......”后头的话还没有说完,大帐的帘子突然被人从外头掀起,大团冷风骤然吹进来,让众人的身上为之一寒。
“前部哨骑来报,吐蕃人到了!”
马璘高大的身影与他的声音同时到达,封、程等人顿时一惊,不自觉地站了起来。
“来了多少人?”
马璘出人意料地摇摇头,让他们的心沉了下去,以他之能,不可能连个大概数目都看不到,那也意味着,来的人数。
根本数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