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怔了怔,正想说话,鼻翼却猛地翕动几下,随后转头以一双空洞的眼眶对着王植,激动地道:“你身上有吃的?”
王植愣了愣,道:“有两个馒头,你要?”
老头一反奄奄一息的垂死状态,狂点鹅头,欣喜若狂地道:“馒头好啊,好东西啊。”
王植从怀中取出那两个馒头,递了过去。老头接过后,犹豫了一下,又把一个递回来,道:“你也吃。”
王植本想说不要,但一来老头很坚持,二来他也是确实饿坏了,便没有推迟,接过馒头啃起来。
也许是饿了好几天的缘故,粗粮糙面蒸出来的馒头吃着也特别香甜可口,咀嚼在嘴里化学反应后的麦芽糖下到肚子里也感觉到是甜的。
一个馒头也许填不饱肚子,但却让两人打开了话匣子。老头很能唠嗑,东一句西一句撩拨王植进来地牢城的原因。
用他的话说就是,这么知书达理的小伙子不会干那种杀人放火伤天害理的勾当!
王植本就在心里憋屈了好多天,如今经老瞎子撩拨,顿时将冤屈全倒出来。他悲叹国法没落,小人当道,官场黑暗,痛恨人世悲凉。
他吐露以法经世治国的心声,他悔恨手无大权执行法的软弱无力,他悲叹心有余而力不足。
老瞎子很安静地听着,听完后整个人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似乎,王植的经历和话语,触动了他深埋心底的过往。
王植不知道老瞎子在想些什么,见他沉默,以为他对自己的事不感兴趣,已经睡着了。
于是,他便自言自语地道:“难道,这世间真的容不下法?”
处于意外地,老瞎子打破了沉默,用一种很坚定地语气开口道:“不,世间处处充满着法。小到一门一派,一家一国,大到自然天道,一切都存在法则。就拿这地牢城来说,也是有着自己的法则。”
王植苦笑道:“赵国的官僚就不喜欢我的法,要把我赶尽杀绝!”
老瞎子微微一笑,道:“因为你没有足够的力量去推行法,而别人的掌控的力量可以轻而易举地辗压你的法,所以你失败。”
“力量……唉,我等凡夫俗子,除了科举入仕,别无他法,而且就算入了仕途,手中权力也如芝麻绿豆,自保尚且困难,更别说一展抱负。”王植摇头苦笑自嘲。
老瞎子闻言,忽然转过头来,再次用空洞的眼眶瞪着王植,蓦地笑道:“年轻人,这个世界很大的,不要为眼前的失败气馁,你所看到的世界,只是俗世的世界,俗世之外,还有更广大的天空。”
王植皱眉:“俗世之外,不就是江湖嘛,江湖再大,也是在俗世之中,难不成还能超凡入圣,得道成仙了?这些都是聊斋志异话本里的传说,当不得真。”
老瞎子微微一笑,没有多做解释,只是沉默了一会后,蓦地道:“你呼吸浑浊,中气不稳,似乎身上有伤,雨季快来了,伤若不及时治好,很容易落下病根,看在你分我馒头的份上,我这里有一套养气培元固本的口诀,姑且教给你,也算是了却这份人情。”
王植本来想拒绝,但想到世上有很多人都不喜欢欠别人人情,他的老师韩夫子就是这样的人,于是就答应老瞎子,跟随老瞎子学习那一套养气培元固本的口诀。
夜已深,破败的老茅屋里的一老一少却没有睡意。老瞎子的这套口诀很长,晦涩难懂,幸亏王植自小饱读诗书,对咬文嚼字这种事特别在行。
原本老瞎子说他天亮才能背下来,没想到他只花了一个时辰就完全熟记于心。这让老瞎子不得不感叹读书人记性好。
接下来,老瞎子给他讲解每一句口诀的要义,以及对应人体的奇经八脉吐纳运气走向。王植的悟性很高,原本老瞎子还担心他以二十之龄入门学道起步高,难度大,不曾想他资质惊人,而且具有灵根,很快就掌握了诀窍。
老瞎子毕竟是个凡人,又处于饥饿状态,体力和精神都很差,给王植讲解完已经是气喘吁吁,说话上气不接下气,似乎随时都会咽不过气一命呜呼。
在王植认真打坐吐纳的时候,他迷迷糊糊睡过去。熟睡的他,嘴角似乎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似乎是多年来的心结被打开,又像是早已充满死气的肉身上,重新焕发了一抹生机。
王植并不知道,他所修炼的口诀来自于修真界至高无上的道经,老瞎子口中养气培元固本的口诀,其实是道经的总纲。
他更加不知道,从这一晚开始,他踏入了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修仙之路。
至于老瞎子,身份来历更是大得惊人。
也许不会有人想得到,修真联盟赫赫有名的“判官”刑天老人就躲在赵国最赫赫凶名的监狱——地牢城里,当年那个在修真联盟里呼风唤雨、威震八方的大能,如今变成了一个每日三餐不继,几乎快要饿死的瞎眼糟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