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姐患了疹子,极易传染,所以需要出府将养。”沁雪对答如流。
“你难道不怕自己被传染吗?”百里长歌挑眉。
“我要向大小姐证明自己的忠心。”沁雪继续安静道:“只是疹子而已,比起上刀山下火海轻松多了。”
“好!”百里长歌大赞,“就冲你这句话,我就让你去玲珑坊照顾三小姐,但到了那边,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自己掂量一下,若是我在外面听到任何不好的传言,定要第一个找你问罪!”
“大小姐放心,奴婢知道分寸。”沁雪颔首。
宫门被关,百里若岚和百里敬还没回来,如今的府里清静得很,只偶尔听得到瞎了双眼的李香兰低咒。
百里长歌恍若未闻,带着沁雪来到百里珊的院子。
百里珊听说百里长歌来了,立即推开房门出来迎接,“大姐,快进来喝杯茶。”
“不喝了。”百里长歌摆摆手,问她:“你的东西收拾好了没有?”
“都收拾好了。”百里珊低声应道。
百里长歌转头看了看天色,“原先我是想今日一早送你出城的,但早上我直接进宫了,没时间,现在雨已经停了,且天色不算晚,我现在就帮你安排马车。”指了指身边的沁雪,“这个是我为你安排的丫鬟,我琢磨着一个丫鬟应该能照顾得了,你先带着沁雪前去,等过些日子我再挑两个稳重的婆子过来伺候你。”
“不,不用了。”百里珊红了眼眶,“大姐能帮我至此,珊儿感激不尽,这种事还是不要张扬出去的好,有一个小丫鬟就够了。”
“你既不喜人多,我也就不勉强了。”百里长歌说完,眼风向正厅瞄了瞄,“跟你爹爹说过了吗?”
“说过了。”百里珊点头,“他说既然是你安排的,让我遵从便是。”
百里长歌颔首,想着二老爷倒是个通透的。
“沁雪,你去帮三小姐的东西拿出来。”百里长歌对着身旁的人吩咐完,与百里珊一起走出院子,往大门口而去。
秋怜套了马车等在大门外。
“我就不送你了。”百里长歌站在大门边,看着百里珊上了马车,“秋怜的武功不亚于我,能安全将你们送达玲珑坊,侯爷的别业。”
“大姐你回去吧,有沁雪陪着我就行。”百里珊掀开帘子,透过斗笠薄纱看着刚出大门的沁雪。
“秋怜,路上当心。”百里长歌吩咐完最后一句便回了扶风阁。
秋怜向来聪明,早就猜到百里珊怀有身孕,故而将马车速度控制到最慢,与寻常人步行一般。
今日是宁贵妃发引仪式,更何况宫中发生了那样大的一件事,且方才才下过一场暴雨,街道上非常安静,连个摆摊的小贩也没有。
秋怜静静地赶着马车,她一向不喜欢说话,更何况马车里坐着的并非她的主子,她更不会与百里珊说半句话。
百里珊却有些坐不住,她待在家里自然不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事,只得问秋怜,“侯爷和郡主为何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秋怜回答得很直接,“三小姐,您也说了,二小姐是郡主,准皇太孙侧妃,或许宁王和宁王妃留她在东宫用饭也不一定。”
“这倒是。”百里珊点点头,垂下的睫毛在娇美的小脸上投下一片暗影,暗影中,无限失落和遗憾。
她之所以会这样问不过是想知道宫里的动静,想知道……那个人可还安好罢了。
沁雪感觉到百里珊哀伤的气息,安慰道:“三小姐放心,大小姐是神医,她开的方子绝对是妙方,到了那边以后,只要您按时喝药擦药,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痊愈的。”
“是啊,大姐的方子怎会无效呢?”百里珊喃喃接过话,脑海里浮现那日百里长歌与她说的话。
孩子生下来没有爹,到时候她又该如何面对世人的眼光?
先前还不觉得,但自从刚才出了府,她才意识到未婚先孕的严重性,意识到自己即将面对的是全天下人的唾骂嫌弃。
心中隐隐有不安,百里珊皱了眉,突然朝外面道:“秋怜,大姐说晋王殿下的生辰就在下个月,很小的时候,晋王救了我一命,前两天听大姐提起,我便准备了一份礼物,到时候你可要记得通知我准确的日子,我也好亲自去……将礼物交给大姐让她代送。”
秋怜听得莫名其妙。
晋王殿下何时救过百里珊了?
晋王殿下的生辰又与百里珊有何关系?
这些话,她自然不能说出口,只得勉强出声,应了个“哦”。
一路上,马车走得极为安稳。
正驶向拐角处,那头突然传来一阵响亮的马蹄声,骑马的人似乎有急事,又似乎是觉得今日的大街上无人,所以将速度提到最快,闪电般冲了过来。
这个时候,秋怜赶着的马车刚刚在拐角处冒头,要想调头已经来不及。
那边骑马的人用飞一般的速度冲了过来,马上的人似是才意识到前方有人,立即拉紧缰绳,黑马长嘶,背上肌肉一块块坟起,前蹄高扬,叫声响彻天际,好容易才将马儿停下。
这边秋怜的马儿受到了惊吓,同样扬起前蹄嘶鸣,这一动作,带动车厢往后倾,晃动不断。
百里珊大惊,小脸吓得苍白,立即下意识捂住小腹。
外面的人淡淡瞥了一眼车辕上面带愤怒的秋怜,冷硬的声线仿佛用冰块打磨过,“借过!”
秋怜怒不可遏,明明是这个人骑飞马险些撞到她的马车,怎么反倒成了她挡住她的去路了?
“险些撞到人,阁下都不知道说声抱歉的吗?”秋怜冷着脸,摆明了不想放过他。
“秋怜,外面怎么回事啊?”百里珊小腹隐隐传来疼痛,她紧紧捂着小腹,艰难地掀开帘子,一眼看到外面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人。
他身子挺直,面容被周身凛冽刻画得棱角分明,狭长的眼眸仿佛蕴藏了万丈深渊,随意往哪看一眼,似乎都能冰冻三尺。
掀帘的那只手僵住,连带着整个人都愣在马车里。
百里珊万万没想到能在这个地方遇到左丘鹤,她惊得说不出话,已经忘记了反应。
“你的人没死没伤,为何要我道歉?”左丘鹤居高临下,睥睨的眼神阴霾冷冽。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秋怜大怒,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遇见这种不要脸的男人,“堂堂七尺男儿,莫不是敢做不敢当?”
这句“敢做不敢当”让百里珊瞬间回过神,搭在窗沿上的手指颤了颤,她迅速缩回去放下帘子,目光却不受控制地从帘间缝隙朝外面看。
然而,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那个男人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一眼,哪怕她方才出了声。
“我再说一次,借过!”左丘鹤阴鸷地眼神盯着秋怜。
“我不让你过怎么着,想打架啊?”秋怜抱着双臂,眸中的冰冷分毫不输左丘鹤。
“我不杀女人。”左丘鹤跳下马,一步步走过来,“但若是打架,我奉陪到底。”
“啧……口气不小。”秋怜冷哼一声,“丞相府的公子又如何,有权有势就能随意在街上骑飞马,不顾他人安危了吗?”
“少废话!”左丘鹤薄削的嘴唇勾出凉薄的弧度,眼神阴沉到极致,“我若是打赢了你,给我乖乖让开!”
看来他听不懂人话!
秋怜强压下满腔怒意,转身从车辕上抽出长剑,“嗤啦”声过后,只见冷光闪烁,银剑在阴霾的天空下仿佛凝结了一层冰霜。
秋怜刚想动手,马车里突然传来百里珊的声音,“秋怜,我肚子痛,还是先让开给这位公子过去吧,我们也急着赶路,否则待会儿来不及了。”
她的这番话,秋怜自然听得懂。
看来方才那一番惊变动了胎气。
秋怜咬咬牙,不甘心地收回剑,狠狠瞪了左丘鹤一眼。
左丘鹤听到马车里的人说话,凉薄的嘴角笑意渐染,却是阴沉骇人的神情,“既然要生了,还坐个马车出来瞎逛什么,想断子绝孙么?”
秋怜怒不可遏,正待发作,那边左丘鹤已经翻身骑上马,绕开马车踏着满地水渍而去。
“你才断子绝孙,你全家都断子绝孙!”沁雪再也听不下去,大手狠狠掀开帘子冲着早已远去的人大骂。
百里珊捂住小腹的双手不住地颤抖,唇线苍白,神情无措,整个人缩在角落里,仿佛迷了路的猫儿。
“三小姐,您没事吧?”沁雪见状,担心地问道。
“没事,我们走吧!”百里珊摇摇头。
“可是奴婢看你很不舒服的样子。”沁雪放不下心。
“刚才……受到了惊吓。”百里珊喃喃回答,话完缓缓闭上了眼睛,在沁雪没看见的阴暗角落滑下一滴晶莹的泪珠。
秋怜抚了抚胸口,不甘心地坐回车辕上继续赶车。
百里长歌回到房间后,突然想起来红月的伤口才刚痊愈,原本想早早躺下的她在床边止了脚步回过身出了扶风阁来到独芳居。
红月正坐在灯下拭剑,丫鬟婆子们早就被遣了出来,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她一惊,霍然起身就要将剑藏起来,却还是没有快过百里长歌的速度。
“你在做什么?”百里长歌一进门就见到红月拿了把剑愣在原地,她紧皱眉头,“不会是又想割腕自杀吧?倘若真的那样,我可不会再救你第二次,你若是真想寻死,尽管试试看!”
红月早就习惯了百里长歌说话的口吻,她也不甚在意,只看着手中的剑喃喃道:“这么多年没用过剑,我担心自己连骨头都生锈了。”
百里长歌一愣,显然没料到红月会来这么一句。
随即她挑了挑眉,“那你这是想重出江湖了?”
“身份都揭穿了,我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了。”红月看着银盘里跳跃的烛光,神情黯然。
“那你想去什么地方?”百里长歌从水果篮里拿过新鲜的苹果,边吃边问。
“天下之大,总有我的藏身之地。”红月收了剑坐回床上。
“既然不想死,那就是还有生的意识,既然有生的意识,那就一定有*,我不相信你会甘愿放弃这么多年死守着的任务一走了之,难道你不想回家,回夜极地宫复命了吗?还是说你现在离开才是真正去完成任务?”百里长歌不看她,双眼专注着手中的苹果。
“总之,多谢大小姐出手相救。”红月不爱说话,她也不想与百里长歌多说什么,只微微垂下眼睫道了声谢。
“你这么称呼可不对。”百里长歌笑着纠正她,“你可是侯爷的平夫人,论辈分,我该唤你一声‘娘’,你的这声‘大小姐’喊得折煞了我。”
“请你……以后不要再提起这件事。”红月轻咬下唇,神色顷刻间转化为痛苦,“你说的没错,我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的人,比任何人都清楚生命的珍贵,可我回来并非是为了留在府里享受那些虚无缥缈的荣华,我的愿望只有一个:回家。我不想记起那个人对我做过的事,也请你以后不要说了好吗?”
吃苹果的动作一顿,百里长歌眯着眼睛斟酌片刻,轻轻颔首,“行,既然你不想记起那些,就当自己做了一场梦,生了一场病,往后该怎么活就怎么活,没人敢阻拦你。”
红月向她投来感激的眼神。
“你能想通,我就放心了。”百里长歌站起身,“得,我也累了,先回去休息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红月点点头,一言不发。
百里长歌才刚出门,就撞见百里敬和百里若岚一前一后从外面进来。
百里敬手中抱着一个锦盒,见到百里长歌,他面上一喜,急忙走过来将锦盒递给百里长歌,“这是我托人从外地买来的血燕窝,特地给红月补身子用的,她如今不想见我,长歌你帮我送到厨房交给婆子炖来给她喝,若是红月问起,你就说这是府中的存货。”
百里长歌接过锦盒,看了他身后满脸怒意的百里若岚一眼,突然挑眉问,“平夫人倒是有血燕窝喝了,那我这个嫡亲的女儿可有别的更好的?”
“有,当然有。”百里敬迅速从怀里掏出两串佛珠,“这是法度寺来的,据说有保平安的功效,我让人给你和若岚一人带了一串。”他将其中一串递给百里长歌,又将剩下的一串递给百里若岚。
早就气得脸色铁青的百里若岚接过佛珠,顺手往旁边的藕池里一甩,气呼呼回了房。
佛珠迅速沉了下去,安静的藕池泛开层层涟漪。
“你!”百里敬蹙眉,却碍于她的郡主身份不好发作,只得冷哼一声回过头嘱咐百里长歌,“长歌,你记得让厨房炖给红月补身子。”
“知道了。”百里长歌漫不经心地回答,将佛珠摊开在手心端详。
“那我……先回房了。”百里敬朝着她身后的独芳居瞥了一眼,略微遗憾的收回视线,转身回了书房。
从李香兰眼睛瞎的那一天起,他似乎一直睡在书房。
百里长歌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轻轻勾了勾唇瓣。
将血燕窝交给厨房的婆子以后,百里长歌回房灭了灯睡下。
秋怜回来的时候,脚步放得极轻,但还是吵醒了她。
“秋怜,怎么弄到现在才回来?”百里长歌没有睁眼,对着外间问。
原本已经躺下的秋怜听到百里长歌的声音,立即起身走到里间点了灯,气愤地说道:“别提了,半路遇到丞相府那个左丘鹤,他骑着飞马险些将我的马车撞倒,偏那人是个不要脸的,无论如何都不道歉,还咒骂三小姐快要生的人还出去逛街小心断子绝孙,大小姐,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不要脸的男人?”
听到那句“断子绝孙”,百里长歌眼皮跳了跳,随即抿唇一笑,“能让我们家秋怜气成这个样子的,必定是个不折不扣的渣男。”
“可不是吗?”秋怜显然气得不轻,今夜竟话多了起来,“下次再让我看见他,我定要砍掉他的子孙根,让他再也不敢随便诅咒别人!”
“算了,你累了一天,快回去歇着吧!”百里长歌摆摆手。
秋怜长长呼了一口气,撤掉一半的怒意,重新吹灭了灯回到外间睡下。
第二日一早,百里长歌在秋怜的伺候下梳洗完毕,正准备去书房询问百里敬昨日她出宫以后的情况,管家匆匆从外面跑进来站在门外禀报:“大小姐,薛公公在大门外等候,说是要传皇上的口谕。”
“他可有说什么事?”百里长歌问。
“没说。”管家摇摇头,领着百里长歌迅速来到大门外。
薛章赶了马车等候在外面,见到百里长歌,立即下来请安。
“薛公公这么早就来府上,真是辛苦,要不先进去喝杯茶慢慢说?”百里长歌似笑非笑,除了魏俞程知和魏海,她对这些小宦官向来无好感,更何况薛章的性子本就不讨喜。
“不了。”薛章一甩拂尘,“咱家传皇上口谕,让大小姐您陪同晋王殿下去城外迎接南豫国大祭司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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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嗷,现在才想起来昨天忘了跟亲们说情人节快乐,果然,单身汪的世界里是木有情人节滴,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日子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