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海水在这个似要存在到永远的冬天里锥骨刺冷,满海皆是向着福贵镇游过来的祈国水兵,二十万人啊,就算烧死了有不少,被利箭射死不少,依然还有很多很多人,他们密密麻麻如同过江之鲫,在海水里扑腾着挣扎,想要活命。
“备箭。”方景城见此情影,用没有感情一般的声音吩咐一声。
杜畏手中的军旗一挥,早已安排在各处弓箭手对准了海面,五万大军,跟萧凤来的二十万水兵硬战或许不可能,因为这五万兵是新兵,没有任何经验,说不定还会有临阵脱逃的人,但是,像这般扔扔火石,放放利箭,困杀他们,还是可以做到的。
“放。”方景城再一声,杜畏的军旗再一挥。
五万余人,箭矢如流星,如流星雨,划破着夜间的风,还划破了海水中挣扎尖叫的声音。
利箭根本无需瞄准,只需不停不休地朝着下方疯狂射箭就行了,满海湾都是人,随便一箭下去都能射中,好在是夜晚不是白天,所以年轻的新兵们还看不敌军惨死的景象,只听得到凄厉的哭喊声,在簌簌地箭雨声中显得无力而绝望。
年轻的士兵们终于第一次知道,手握生杀大权,手握冰冷杀器是什么感觉,这感觉极不好,还没真个杀过几个人的新兵们手腕发软,连站都有些站不稳,这样射出去的箭,就算是射中了人也是射不死人的。
而远远比他们更为出色的人是郭芒的大军,这些人是真正的战士,是不畏死,也不畏他人死的铁血军队,战场上的生涯让他们明白,放过敌人,就是在为来日的自己挖掘坟墓。
诱敌与困敌都用不了八万人之众,郭芒带着一万余人足以做成此事,剩下的七万人,教会年轻的士兵,杀敌的时候,是不可以有半点慈悲神色的。
所以他们的弓弦拉得很满,他们的箭尖闪着寒光,他们的目光锐利如老鹰,他们是这一晚夜间的狩猎者,疯狂的扑杀捕获着他们的猎物。
前面是箭雨,身后是火海,再远的地方是守株待兔的丰国大军,掉以轻心,对丰国充满了志在必得之心的祈国水兵,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出身未捷身先死,这样惨烈的事竟然在他们身上发生了。
这是一个单方面屠杀围杀的夜晚,方景城自从放出了第一支行动的火箭后,就再也没有出过手,他甚至没有换过地方,始终静静站在原地。
人们看着这个背影,这个背影高大宽厚,充满着力量,好像他往那里一站,便是稳如泰山般的沉稳镇定和气势,可是眼前这一切也是这样一个看似伟岸如泰山般的男子亲手造的,是他坑杀了祈国水兵,是他早早设计了他们,是他,将这里的海水由蓝色染成血色,将海风由咸味变成腥臭味。
也是他,想出了火石此等毒计,他甚至是早就想好了,否则不会让早早就让颜显贞准备投石车,花岗岩和鱼油。
从诱敌深入,到火石扑杀,再到围困堵截,直到现在的漫天箭雨,所以的一切都显得这么井井有条,不慌不乱,方景城他像是一个手艺最精巧的手工匠,将难得的耐心用在这场慢慢等来的战事上,一点点,一步步,到现在收尽全局。
没有任何一个出错的地方,就像是最精密的机械,每一处都是严丝缝合,一环扣着一环,方景城好像早就看到了全部的情况,在每一个最恰当的时间点上,安排着最恰当的应对方式。
但是你看他,他造成了这一切,却还能镇定地站在那里目睹着,观看着,好像死再多的人都不能使他有所动容一般,在他漠然无情的眼睛里倒映着无数的火光,在他刚毅立体的脸上,一刀一斧的凿刻着残忍的神色。
这大概便是魔鬼的样子吧,人们不由得心想。
就像是有所感应,在这个方景城暴露着最彻底无情和冰冷的夜晚,傅问渔手中握着的一只笔陡然坠地,溅了几滴墨落在她鞋面上,她看着心间一颤。
“小姐你怎么了?”花璇看着她神色奇怪的样子问道。
“不知道,好像,发生了什么事。”傅问渔低声说道。
“小姐,你就别老是想太多了,睡吧。”花璇拉着傅问渔去躺下,傅问渔却瞪着双眼望着床顶的纱缦,辗转反侧,不能入眠。
方景城,是不是你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