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了,傅问渔。
我以天下,以太平,以你夫君之名,来接你回家。
他走过去轻轻靠长椅一侧,轻轻拥住她,动作轻柔熟练好像从未分开,好像上一刻还这样拥抱过,好像从来没有这一年的生离之苦,好像,他们一直一直,就这样在一起,相偎相依。
他将傅问渔抱在怀里,力气不大,只是稳稳圈住她,怕力气大了,会弄疼她,细细看着她的眉眼,未有几分变,只是冷色多了些,大概这冰天雪的地方受尽苦难,便很难再暖几分。
他轻吻过她的额间,她很凉,毯子很薄不能御寒,所以她有些受了冻,手中又还紧握着个小小的粉玉人儿,她大概是日复一日的摩挲,小玉人儿的样子都有些模样了,但那依然是她,是自己一刀一刀亲手雕刻出来的她。
他闭上双眼,像是终于可以放心睡一觉一般,不用时时想着要怎么样更快一些,怎么样可以马上回到祈国,他终于不必再榨取一切时间不顾一切,他在她耳边轻轻说着话:“我回来了,问渔,我答应你的事,我做到了。”
“问渔,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只记得我要得这天下,但为什么要得这天下我都已经忘了,我麻木不仁得像个行尸走肉,直到刚刚看到你,看到你在这里等着我,我这才想起来,我是为了你,才要夺这天下,问渔,我现在将天下拿来了,我够不够资格,带你回家?”
整整一年,方景城从不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提起傅问渔,甚至别人提起他也草草地快速掩过,他像是害怕听到傅问渔这三个字一样,把自己努力地与这三个分开,他害怕自己一听到这三个字,所以憋着的一口气,会全部泄掉,会放弃一切什么都不管,回来带她离开,会撑不住就此崩溃掉,他害怕自己不够傅问渔坚强,不够她能忍得住这痛苦。
他只是用力地往前,往前,不择手段地往前,疯了一般杀了无数的人,任由别人骂他是魔君,怪物,疯子,他全不在乎。
不要什么温情在了,不要什么顾及旁人了,不要什么兄弟了,什么都不要了,只要得达到目的,别的都不重要,被人唾骂千年又如何,手足相残又如何,大逆不道又能怎么样?
杀再多的人,又能怎么样?
他只是想回到她身边,除了她,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要别的东西,既然陪在她身边是那么的难,那就把这些难全都碾碎了,管他身后骂名是什么样子,管他身后洪水滔天是什么样子,不重要啊。
重要的是,她还在等自己,所以,便是捱这苦捱到死,也是要捱过去。
唯一怕的,是那三字,那无论如何都不敢轻易碰触的三个字,会将他一切坚强粉碎成灰的三个字,只要提一提,想一想,都是不堪忍受的痛。
所以他宁可从来不想,一口气死撑到底,撑到今日,他终于撑了过来。
下了整整一年的大雪在此时停下,像是老天爷终于收起了这场玩笑,晴朗温暖的日光照进来,照进这孤寒太久的别院,将这里所有的阴沉之气一扫而空,照着她银发上,泛起了薄薄的柔光。
她在沉沉深梦中听到有人在她耳边说话,她听得清每一个字,知道这个声音是谁,也清楚这个时候,该是谁来。
她只是需要一点时间从她的梦里醒过来,她跟别人不一样,她醒来要用的力气要大一些,但这不妨碍她溢出眼泪来,打湿他月白色的衣裳,也不妨碍她感受得这个胸膛依然这般厚实有力,可以让她放心依靠,收起全部的坚强,躲在这里便不会有任何风雪磨难,更不妨碍她知道,他回来了。
就像她一直坚信一直说的那样,他会回来的,他会来的。
这也是撑着傅问渔怎么都不会倒下的信念,是撑着她做尽天下人不敢想之恶事的勇气,她知道,纵使所有人都不理解她,都恨她,他是懂自己的,那别人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谁误会自己,谁骂自己都不算什么,有他就很好了,原本此生就一无所有,于是更不能贪心,有他就要知足。
所以当她从梦里终于能醒转过来,她伸手揽过方景城的腰,用力靠着他的胸口:“你回来了。”
“回来了,有没有热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