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殷笑闻,不留一丝余地的殷笑闻,他自知必败无疑,只是宁可战死,也不愿意投降。
萧天离望了两眼这个他算得上熟悉的皇宫,扶着手中的长枪,望了会天上的月亮,忽觉疲累,转身走出城门,一直走到还来不及打扫的战场上。
她还枯坐在那里,记得从今日她到了那里之后就再没有换过姿势,久久地望着萧遥和墨七。
“你在这里做什么?”这一点也不像是萧天离的声音,他的声音不该这么沉寂嘶哑,更不该这么冷漠无情。
“我以为你知道。”齐倾墨干涸的眼睛酸涩发疼,听着萧天离陌生远离的声音,却流不出一滴泪来。
“知道什么?知道皇叔会来自寻死路,还是知道你宣遥国在等渔翁之利?”萧天离冷嘲一声。
“萧天离,你在说什么!”瑾诺低喝一声,萧天离说的这些话比杀了齐倾墨还让她难受,就算是萧遥的死对萧天离打击巨大,但也不该迁怒于齐倾墨!
萧天离却没有理会瑾诺的愤怒,只是淡漠的看着齐倾墨的背影,一直以来他就只能看着她的背影,她从来都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任何事都不与自己商量,不会告诉自己,不论好的坏的,她自私地把一切都藏起来。
她以为这是伟大,这是牺牲,却不知道这对别人而言是一种折磨和负罪。
终于到了这一天,她还是什么都不说,依然将一切都背负着,可没有想到吧,她得到的结局是不该死的人,都死去了。
齐倾墨,你有没有过一丝后悔?
萧天离累了,这种累是源自灵魂的最深处,齐倾墨一次次地将他推开,他每次都死皮赖脸的再黏上去,但这一次,他真的要离开了。
你那么爱自由,就还你自由好了,看一看没有我的自由,你是不是会过得更好。
齐倾墨勉力起身,望着这片在月光下的焦土,还有横七竖八死去的将士,血腥味和焦炭味在鼻端萦绕,甚至还能听见无数的亡灵在呼啸,这一场双方都付出了太大代价的攻城战,它在史书上写下了重要的一笔,可是也只是一笔,史官便会翻过这一页。没有人会记得这些死去的人们叫什么名字,那成千上万的亡灵,只有一座座孤立的坟茔,埋骨他乡。
偶尔有后人打马而过,会对着夕阳感叹一声:当年这里有过一场惨烈的战役。
如此,便是全部。
不会有人歌颂这场战役中只求同死的墨七和萧遥,也不会有人记得殷笑闻是一个何等洒脱磊落的霸主,更不会有人知道突然大发神威的萧天离是在何等绝望悲怆的情绪下提枪上阵。
在一瞬间她不知道该去将这一切归咎于谁,好像谁都没有错,错了只是自己,只有自己。
“瑾诺,我们回去吧。”齐倾墨突然轻声说,将墨七已经冰凉的手放下,与萧遥的大手相握,红巾在二人掌间飘动着一只角,像是在废墟里开出的红花。
在广阔无边的断壁残垣里,她瘦弱的身姿像是随时会被这无边的黑暗所吞没,而她自始至终没有再回头看萧天离一眼,只是不想再去看多萧天离脸上陌生的表情,曾经无数次想过用什么样的方式才能让萧天离心甘情愿地离开自己,忘记自己,如今这样,虽然与初衷有些出入,但结果似乎是一样的。
她知道,萧天离会厚葬萧遥与墨七,会将他们合葬于一处,甚至会将殷笑闻的身后事也办妥,他会全盘接手青沂国。他从来都是颖悟绝伦,睿智出众,要在这个国家的城头上插满临澜国的旗帜亦非难事。他一直说要一统江山,成就天下霸主,今朝他终于完成了一大步。
齐倾墨知道一切一切,知道临澜国此时的皇宫里躺着的那位皇帝已是一具死尸,知道前去的二十七黑羽骑以文赫为首都不会再回来了,知道青沂国从此改国号,换国主,易国旗,知道他的萧天离将成为一个真正的帝王,冰冷无情。
她更知道,宣遥,危在旦夕。
而造成这一切的人,不是临澜国皇帝,不是殷笑闻,不是萧天离,不是任何一个人,好笑的是,是她自己。
“不要忘了,还有鹊应。”柳安之低声提醒,她怕齐倾墨满心死志,就此离去,她至少还要想想这些活着的人,还有即将活过来的人。
“对啊,还有鹊应。”
一副残躯不知强撑了多久,总是有一些放不下的执念在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