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时候差不多了,顾里忍不住又问道:“外祖母,刚才那个姑娘,是不是就是您在鄂州认的干女儿?人倒是生得好生标致呢!您这次带她回来是不是来找婆家的?”
“是啊!”太后点头道,“那也是个苦孩子,心地却是十分纯良。这些日子她陪在哀家身边,哀家的心境都好了不少。哀家答应了她,一定要找个好人家将她嫁了,让她过几天好日子。”
“那不知外祖母想给她寻个什么样的人家?”顾里连忙又问。
和顺长公主闻言,赶紧瞪了儿子一眼。顾里却依然笑眯眯的看着太后。太后闭着眼,似乎是在追忆从前。“她娘家不可靠,哀家也没打算给她找什么世家大族。只要是个殷实人家,家里人口少些,没那么多妯娌兄弟的,丈夫肯上进有出息,那就够了!”
“那,不知外祖母觉得孙儿如何?”
“不行!”他话音刚落,太后和和顺长公主异口同声的否决。
顾里一愣,和顺长公主一把揪上儿子的耳朵:“你是什么身份,她是什么身份?虽说她祖上也有皇族血脉,但和你比还是差远了!再加上她娘家那个糟污样,要是知道攀上咱们府上,谁知道她那不要脸的爹娘会干出什么事来?更别说以你的身份,这也门不当户不对啊!你放心,以后娘一定会给你找一个知书达理、贤惠知礼的媳妇,保证比她好看一百倍,行不行?”
太后虽然不同意张莹做自己外孙媳妇,但对女儿的说辞也不大认同。只是才刚教训过女儿一顿,要是现在再教训,以女儿的暴脾气,她只怕就要气走了。尤其事关儿女亲事……女儿都已经是嫁出去的人了,她也不方便指手画脚。因而,她只是摇头地叹了口气。
顾里听得和顺长公主这么说,却依然嬉皮笑脸的:“我也没说要娶她为妻啊!不过以她的身份,给我做个贵妾还是可以的吧?外祖母不也说了吗,她年纪虽小,却十分的懂事听话,最会宽解人心。要是以后哪天我在外头受气了心情不好,回家让她宽解宽解,不是正好?”
“要是做妾的话,那倒是可以考虑。”和顺长公主想想,终于点头了。
太后却沉下脸。“不行!她好歹也是皇族血脉,怎么能做妾?她的婚事,我已经想得差不多了,你们就别瞎操心了。”
顾里失望的垂下肩膀。和顺长公主闻言,却暗暗舒了口气。
这祖孙三代在这边说得热火朝天,却不知道就在后方仅仅一道屏风之隔的地方,已经有人将他们的话悉数收入耳中。
果然,她就说了,太后再心疼她,也心疼得有限。要是她的亲生儿孙不在跟前还好,现在人在跟前了,她就才成了一棵草,可以随意任人践踏。之前还口口声声说要给她找个好人家,结果呢?顾里才开口,她就赶紧拒绝了!她还瞧不上那个二世祖呢!吊儿郎当的,这个年纪了还一事无成不说,就连弄死个庶民都以失败告终,这心机手段也太差了点。她要是真嫁了,那还不操心死?
只是,她还没开始挑人,就已经被人给挑了个遍,而且还说什么……做妾?呵呵,他们想得美!
捏着拳头,张莹慢慢往回走,丫头念儿赶紧迎上来:“小姐,怎么样?太后没再生气了吧?”
“人家亲人相聚,就算生气也是有限。和顺长公主全了两句,夫人也就气消了,根本不用我出面。”张莹冷声道。
“我就说嘛!”念儿连忙点头,“毕竟是自己亲生的女儿,太后娘娘怎么可能生她的气?她刚才声音那么大,肯定也只是故意吓吓她的。这不,真么快就好了!”
“是啊,人家怎么说都是亲生的,哪里用我这个外人去劝?”张莹冷冷一笑,慢慢走进卧房。
念儿听着这话,似乎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是想了想,始终没有想通,便干脆低下头,跟着她进去了。
进到屋子里,她便看到张莹已经坐在案前又开始执笔超净。念儿连忙松了口气:看来刚才是自己多虑了,小姐还是很正常的!
自从那天和那位张莹小姐打过交道后,裴映雪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好几次夜里睡觉,她都从噩梦中惊醒。可是一觉醒来,她却将梦境忘得干干净净,只余下无尽的寒意将她牢牢包围。
皇帝也察觉到她有些不对劲。而且,每次他来椒房殿,裴映雪总是偷偷看他!
一开始他还暗自得意来着。只是被看多了,他便发现——这个女人的眼神不对!那不是一个女人看男人的眼神,而是一个正常人看怪物的眼神!
察觉到这一点,皇帝陛下满腔的期待和兴奋悉数化作泡影。只是也不知道最近自己是怎么的,即便是被她这么看着,他还是管不住自己的脚,一有空就往椒房殿跑。就算不和她说话,看看她教女儿描红,亦或是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吃顿饭,他也觉得心情舒畅。
这一日,他又厚着脸皮在椒房殿蹭糕点吃,裴映雪便又悄悄朝他这边送来偷窥的目光。
皇帝陛下终于受不了了!
将嘴里的糕点咽下,他一本正经的问道:“朕最近姿容是更胜从前吗?为何皇后最近怎么看都看不够?”
噗……
“咳咳咳!”裴映雪被喉咙里的茶水给呛到了。
好容易顺了气,她擦擦眼角的泪花,好无语的看着这位越发自恋的皇帝陛下。
皇帝却还定定看着她:“皇后这是做坏事被朕活捉了,所以无地自容了么?”
没有的事!
裴映雪嘴角抽抽:“臣妾自认问心无愧,不知皇上这话从何说起?”
皇帝便回答:“难道皇后最近没有数次偷看朕?”
好吧,有。
裴映雪无奈低头:“臣妾知错了,臣妾以后都不看了。”
也不是那个意思!皇帝陛下心里好抓狂,但也不好意思说什么‘你继续偷看吧偷看吧朕无所谓’,便沉这个脸,继续做一本正经状:“朕只是想知道,皇后这是何故?你以前并未这样过,只是自从太后回宫后,你便有些惴惴难安。”
这个还用说吗?太后回来了,她每天一大早就要过去请安。太后看她不爽,总会当着后妃的面给她一些排头吃。虽然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小事,但积少成多,还是让人心里很不爽!再加上那个张莹……每次她在太后跟前立规矩,这个人都会在一旁幸灾乐祸。好几次,她还发现那个丫头以一种格外诡异的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扫视,看得她心里直发毛。甚至,她隐约觉得这目光和自己噩梦里遇到的一些十分的相似。
再加上他还经常往她这里跑,害得他不得不分出几分精力应付。三管齐下,她能安得下来吗?
裴映雪撇撇唇:“太后回宫,比以往更加安静简朴,臣妾不知该如何伺候才好,所以心中格外惶恐。而且太后今日和臣妾商议,要请洛阳城内尚未婚配的适龄男女进宫来办一个赏花宴,臣妾正在头疼赏花宴的人选名单。”
“太后要给张小姐选婿了?”皇帝眉梢一挑。
裴映雪点头。
这也是她十分奇怪的一个地方。那天她确定自己的眼睛没有看错,张莹对皇帝的确存着几分情意。可是一晃差不多一个月过去了,这丫头却半点表示都没有,每天依然陪在太后身边,和她一起礼佛、招待进宫拜见的命妇,安安静静的,跟个太后的影子一般,没有做过任何出格的举动。
按照道理来说,她要是看上皇帝了的话,总得有点表示吧?但她偏偏就按兵不动了一个月!
这么说来,要么就是自己看错了。要么,就是那个丫头特别能忍!
前者,裴映雪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会看错。而且看错一次有可能,但接二连三的看出那个丫头和她对外表现出来的贞静柔顺的形象截然不同的性子,那就不是看错了。
所以,就只有后者是正确答案。
想到这里,她心口又一阵揪紧。能忍的人,一旦爆发起来也格外的恐怖。而且以那个丫头这些年的经历来看,她的心思之深沉,只怕连自己都探不到底。那么,她到底想干什么?她叫人盯着她一个月了,却什么都没看出来!
皇帝一样很想知道。现在知道这件事,他便道:“既然太后吩咐了,你就将洛阳城里适龄的青年才俊都请进来吧!横竖御花园地方大,装多少个人都不成问题。多几个人选,也好供人挑选。难得太后这么好兴致,就让她好好挑挑好了。你只要能把这件事做好,也就是伺候好母后了。”
这个主意倒是不错。裴映雪连忙点头:“多谢皇上指点,臣妾明白了!”
“对了。”想一想,皇帝又道,“到时候宴席上你多叫几个人看着她一些,看看她都经过了哪些地方,对哪些人多留意了几分。”
“是,臣妾知道了。只是臣妾不明白,皇上要知道这个做什么?”
“她既然是朕的义妹,那义妹的夫婿人选,朕自然也要多帮她参详参详。不然要是人选得不好,到时候母后又要怪朕不把这个妹妹放在心上了。”皇帝随口就扯了个理由。
这种鬼话,裴映雪不信,却也懒得和他计较,便点头应了声是。
这一个月的时间下来,着急的不止是裴映雪和皇帝,流朱宫内的丽妃一样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一个月了,这一个月的时间里皇上虽然来了两三次,也都过夜了,但次数却比过去少太多了!反而是皇后那边,他几乎是大半个月都逗留在椒房殿。而且现在,皇上也就只是单纯的过夜,几乎都不和她说什么话了。她做了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皇帝陛下也不过浅尝几口就放下筷子。
一切的一切,都在昭示着她就要失宠了!这叫她心里如何能不着急?她想努力挽回皇帝的心,但苦苦挣扎了这么长时间也没有法子。想从太后处下手,太后一直对她们这些嫔妃视而不见,也就和皇后还能说上几句话。至于太后身边那位张小姐,她每次看到自己倒是和气得很。但在长乐宫内,她不能随意走动,张小姐也不能,两个人只能隔空相望,这有什么用?
“娘娘是觉得闷了吗?不然的话,去御花园走走好了。最近御花园开了不少花,听说很难过段时间还要举办赏花宴呢!”青杨见状便劝道。这些日子,丽妃的表现还算可以,没有再发蠢,只是一心一意的讨好皇帝,这让她十分欣慰,因而对丽妃的态度也温和了不少。
只是丽妃心里早对她有了疙瘩,听到这话只是不冷不热的应了声:“既然这样,那就去吧!”
却不曾想,她会在御花园里遇到自己盼望了许久的人。
“丽妃娘娘!”张莹正提着一篮花从远处走过来。见到丽妃一行人,赶紧屈身行礼。
见到她,丽妃也是激动不已,赶紧上前一步:“张小姐怎么到御花园来了?本宫都不知道。”
“太后在午休,我闲着没事,便想着来御花园摘点花,回去做几瓶香露。太后娘娘十分喜欢我做的这个,晚上沐浴的时候把香露滴在水里,既滋润肌肤又提神醒脑。沐浴过后,和衣躺在床上,一会就能睡着,而且一觉到天亮。”张莹轻声细语的道。
“真有这么好的东西?”丽妃眼睛一亮,一脸好奇。
张莹含笑点头。“丽妃娘娘要是喜欢,等小女做出几瓶来,也给您送去。您要是喜欢的话,以后小女再给您做。”
“这个怎么好意思?张小姐你现在可是太后义女,皇上的义妹,身份比本宫还要高贵得多。本宫怎好让你给做东西?”丽妃连忙摇头,双眼却闪闪发亮。
张莹见了,眼中迅速划过一抹鄙夷。她拿起一支还沾着露水的花儿递到丽妃手里:“小女不过是个臣子之女,有幸得太后青眼,却也从不敢忘却身份。丽妃娘娘就是娘娘,小女羡慕得紧。娘娘您闻闻,这朵花的味道怎么样?”
丽妃微微一愣,然后才凑上去闻了闻。“嗯,清新淡雅,很不错。”
“那小女就用这个给您做花露好了!”张莹忙道,顺手将花儿一推,“至于这朵花,娘娘您就拿着玩儿吧!小女告退。”
说罢,盈盈一个福身,转身施施然里去。
丽妃目送她的身影离去,慢慢低下头,看看紧握的拳头,耳边又回想起这个少女刚刚低声嘱咐她的话——“关起门来,一个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