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映雪又在太后床前站了半个时辰,确定太后睡熟了,她才去外头的罩间睡了。
只是罩间的床本来就是用来给太后午睡或者饭后小憩的,这里的东西都比较简陋,床板也太硬了些,裴映雪翻来覆去,好容易才睡着了。
才睡了没多久,太后又醒了,说是要起夜。裴映雪连忙又起身去陪,等到太后再次睡下,她才回到罩间躺下。
只是老人觉浅,当外头天边才露出一抹鱼肚白的时候,太后就已经醒了。裴映雪根本就没睡够,却也不得不起身去侍奉太后更衣洗漱。
换好衣服,张莹也已经收拾妥当过来了。她主动上前扶着太后,两人一起进了长乐宫一旁的小佛堂。
先扶着她后进去,而后张莹才回头冲裴映雪浅浅一笑:“太后这一次礼佛少说也要一个时辰,皇后娘娘您昨晚没睡好吧?不如趁此机会回去好生休息一下,一个时辰后再过来就是。太后身边有我呢!”
经过太后一天一夜的折腾,裴映雪要是还不明白这位老太太现在就是冲着自己来的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傻瓜!
虽然不明白太后对她的漠视突然变成了仇视,但有一点裴映雪完全可以肯定——只要她现在敢跑,太后有的是法子立马又把她给抓回来!
与其如此,她还不如乖乖在外头等着,顺便把宫里的事情处置一下。如果有点空闲的话,再抽空打个小盹。
裴映雪的猜测完全正确。
接下来几天的时间,太后便是借口生病需要裴映雪陪着才能睡得安稳愣是将她待在身边,时刻不离。
裴映雪就跟只围绕在太后身边旋转的陀螺一般,一天十二个时辰几乎一刻都不敢掉以轻心。才过不过短短几天的时间,她人就瘦了两三圈,下巴都变得尖尖的。
只是她这般尽心侍奉,太后的病也不见好转,人一直恹恹的提不起精神。太医来了又去,也不过开些太平方子。皇帝亲自过问,太后也只是哼哼唧唧的叫着头疼无力,还掉了几滴眼泪,抽抽噎噎的说着什么让皇帝担忧了,又不住的夸裴映雪这些日子照顾得好。当宫外的命妇得知消息前来探望时,她更夸得厉害。
可要是真伺候得好,太后的病情怎么一直不见好,反而还隐隐有加重的架势?
如此一来,外头便渐渐传开了一些话。都是对裴映雪很不好的。
这些话就跟长了翅膀一般,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洛阳城,就连皇帝也知道了。
砰!
一拳捶在桌面上,皇帝脸色极不好看。“太后这次回宫,果然是来意不善!可是皇后何处招惹了她,她为何非要对皇后下手?她要是看朕不顺眼,直接对朕来就是!”
“微臣以为,太后娘娘或许还就是看皇后娘娘不顺眼呢?”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赫然便是正坐在下面的徐明轩。
皇帝眼神一闪。“徐爱卿是知道什么吗?”
徐明轩颔首:“近些日子听说皇后娘娘主动去给太后娘娘侍疾后,微臣便叫人出去打探了一下洛阳城里最近发生的一些新鲜事。”
“那你发现了什么?”
“洛阳城里显贵不少,每日上上下下不知道有多少新鲜事发生。不过微臣却听人说起,丽妃的兄长李天赐一个多月前突然在府衙里声名鹊起,不仅和同僚交好,就连上官都和他来往频密,几乎都要称兄道弟了!”徐明轩慢条斯理的道。
皇帝听到这些,心里便已经有了分寸。“那些人是什么来头?”
“李天赐那位上官姓杜,乃是和顺长公主驸马的远房表弟,十多年前就来投靠他们了,他的这个官职还是依靠和顺长公主得到的。”徐明轩便道。
皇帝眼神顿时阴沉下来。“然后呢?”
“然后,似乎是宫里的丽妃娘娘知道了什么消息,愣是将吴夫人给请进宫来,强行命家人和那些人断绝来往。然后,李家人虽然不乐意,但还是断了。甚至连杜大人夫人送给吴夫人的一套红宝石头面都被吴夫人叫人给扔在了杜家大门口。”
“丽妃竟然会做这种事?”闻听此言,皇帝第一反应就是质疑。
徐明轩垂头不语。他所需要的只是将事实告知皇帝,至于皇帝会怎么想、怎么处置,这些就不是他该插手的了。
“对了。”想一想,徐明轩又补充一句,“当时有人路过,看到了那一幕,说李家人扔红宝石头面时似乎力气用的太大,竟然将上头的红宝石都给砸下来了!”
皇帝听了,紧握成拳的手背上啪的爆出来一根青筋。
宝石都能从头面上掉下来,那是哪家首饰铺子的做工?那可是价值连城的红宝石!现在既然发生了这样的事,那就只能说明——那头面是假的!不过是拿来红红李家那些没多少眼界的人罢了!
只是这样一来,这件事的性质就越发的恶劣了。
但皇帝还是想不明白:“这是丽妃家里的事情,和皇后有什么关系?”
“这个微臣不敢妄自揣测。不过既然杜家连着和顺长公主府,和顺长公主最近又时常进宫来找太后娘娘说话。丽妃更是在后宫皇后娘娘的管辖下的……微臣想,说不定是这几位之间有些误会?”徐明轩小心得不能在小心的道。
听他这么一理,皇帝心里立马清楚了!
“原来如此!她们居然把责任怪到了皇后身上,还想出这么下作的法子来报复!”皇帝陛下十分生气,“这些日子朕看和顺长公主安静了不少,还以为是太后将她给制住了呢,却没想到,原来是她们母女俩联起手来作恶了!”
“陛下请慎言!”徐明轩连忙打断他,冷着脸大义凛然的道,“自从别苑春猎归来后,和顺长公主一家的确是乖顺了许多,至今都没有再惹出任何事情来。反倒是太后最近身体不适,她四处求医,对太后的孝心展露无遗。而且太后生病,皇后娘娘前去侍疾也是理所应当,这怎么叫报复呢?”
皇帝一怔,狠狠将牙关一咬:“徐爱卿说的极是!是朕糊涂了!幸亏这里没有外人,否则朕这一时口误只怕就要被记入史册,从此被后世嘲笑了。”
“皇上您关心皇后娘娘凤体安康,一时情急也是可以理解的,微臣明白。”徐明轩忙道。
皇帝闻言一滞,连忙摇头:“朕不是这个意思!”
“嗯?皇上您在说什么?”徐明轩抬起头,一脸不解,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方才说了什么。
皇帝心口立马一松,旋即又浮现一丝不知道是窃喜还是失落——原来他根本就是随口一说么?还是自己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反而太过紧张,连这点小事也要辩驳?
不过徐明轩不对此深究,他也不会再自掘坟墓,便连忙顺着这个话题道:“现在朕只烦恼一件事,要是太后的病一日不好,难道皇后就一直要在长乐宫里这样伺候下去吗?皇后毕竟是皇后,这后宫大事还得她来亲自主持!”
“这个皇上您不必担心。”徐明轩立马便道,“太后娘娘想看皇后娘娘的孝心,皇后娘娘已经表现过了。想必再过不久,太后娘娘的病就改好了。”
“哦?”皇帝眼前立马出现一丝希望的曙光,“徐爱卿对此有何高见?”
“微臣一介外臣,哪敢对后宫之事指手画脚?”徐明轩连忙摇头,“微臣的意思是说,皇后娘娘虽然孝心可嘉,但也不乏聪颖能干。眼看太后娘娘的小病久治不愈,她一定会想到更好的办法来为太后娘娘治病的。”
他的意思是……叫他彻底的撂开手不管,让裴映雪去自救?
皇帝眉头紧皱。这样行吗?那个女人……她有这个本事吗?当然,他不是质疑裴映雪的能力,只是要是她真想让太后病好的话,早在前几天就该采取行动了,又何必一直拖到现在?这可不是过去的裴映雪的做事风格!
只是,后宫里头女人之间的事情,尤其还是太后和皇后这对并不怎么正经的婆媳之间的关系,的确是难以处理。他这个皇帝夹在中间也难做人。说为太后说话吧,他不大想。可把裴映雪给解救出来吧,太后娘娘必定又会委屈,连带他这个儿子都成了不孝的典范。在这个以孝治天下的时代,他要是被扣上一顶不孝的帽子,那他那把龙椅也别想坐稳了!
要不是因为如此,他也不会头疼到现在,直到今天都拿不定主意,反而趁着早朝下了将徐明轩给叫来御书房给自己出主意了。
见他满面纠结,徐明轩又道:“皇上就请放宽心吧!最迟三天,微臣相信,皇后娘娘一定能安然无恙的回到椒房殿的。”
听他给出了确定的时间,皇帝紧皱的眉头立即舒展开了。
徐明轩这个人从不做没把握的事,说过的话也都一一应验。所以现在既然他这么说了,那就说明他必定是有根据的。这样,他这些天一直紧绷的心也舒缓了开来。
只是……他心里又莫名觉得有些发酸。“朕才知道,原来徐爱卿对皇后了解这么深。”
“是啊,微臣怎么说也是和皇后娘娘从小一起长大的,对她的性子还有几分了解。她虽然没有什么大智慧,但小聪明还是有些的。这等小事,难不倒她。”徐明轩便道,竟是少见的落落大方,就像是在随意拉家常一般。
这又让皇帝陛下心底的猜疑转换为了羞愧。
想想这些年,徐明轩为了自己这个皇帝、为了凤翔王朝流过的汗、撒过的血还少吗?自己怎么突然就怀疑上他了?这个想法实在是要不得。
他连忙深吸口气,板起面孔一本正经的道:“徐爱卿说的是。既然如此,那朕就放心了。”
宫外的和顺长公主知道裴映雪在宫里被太后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消息,心中得意非常,连忙又找了个借口往宫里来了。她今天的主要目的就是去看看裴映雪的惨状,顺便再落井下石一番,狠狠为自己前段日子受到的排挤撒撒气!
只是人才刚兴冲冲来到长乐宫门口不远处,便见到一个小小身影昂首阔步从对面走了过来。
和顺长公主立马脚步一顿,心里竟莫名生出了几分惊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