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视了须臾,墨离终于微微垂下眼,咬了咬唇,低声道:“南大哥,求你。”
若说这世上除了苏末,还有谁在主人面前讲话能起些作用,或许只有南风与南云这二人,但——只是或许,墨离也只敢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
“主人的安危永远大过一切,南侍卫必然也不希望看到主人陷入危险境地。”子聿看着南风,表情依旧是一贯的冷峻漠然,语调淡淡,然而不由自主紧紧锁住的剑眉,却藏不住担忧。
“你为什么认为主人一定会陷入危险境地?”南风淡问。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子聿平素虽寡言,但该解释的话,他从来不吝于开口,尤其是攸关自己心里所在意之事,他道:“在别人的地盘之上,不可估测的危险只会如狂风暴雨一般接踵而来,云王殿下太过年轻,甚至完全没有独自领兵的经验,且不说他领着虎贲军能否成功收得纳伊,一旦主人有性命之忧,他连护主的能力都没有,南侍卫又是否有把握凭二人之力护得主人安全无虞?”
“你们是不是太有些自以为是了?”南风淡笑。
墨离一怔,子聿也凝眉。
“主人的安危,自然不是只有你们挂在心上,我与南云同样。”敛了笑,南风的表情冷然中不含一丝情绪,说出口的话完全是在陈述一个人人都知道的事实,甚至毫无掩饰唇边罕见的讥嘲:“我与南云自小服侍在主人身边,主人是我们此生唯一的责任,主人的安危我们自然在时刻挂在心上,但,只限于主人的身体是否会出现非人力可控制的意外状况。”
子聿与墨离同时面无表情地抬起眼,眼底却是不解。
“你们别忘了,你们的一身武功是谁教的?主人的本事,这些年你们真正见识过几分?别说那些暗中见不得光的魑魅魍魉,就算是神鬼降临,又能耐主人何?”南风一字一句,带着重逾千斤的分量,砸在两人心底,激起千层浪花,霎时心里一片翻江倒海,半晌说不出话来。
南风扯了下嘴角,漠然道:“主人还没娇弱到需要你们时时刻刻如呵护易碎的琉璃一般把他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的地步,甚至还时刻忧心着万一一个捧不稳便摔碎了……你们是不是觉得自己一片赤诚忠心天地可表?是不是时常在心里无数次告诉自己,保护好主人的安危才是你们唯一的职责?作为主人一手打造出来的精兵利器,你们有此想法本没有错。但——你们最好搞清楚,这些年来,究竟是你们在依靠着主人的羽翼逐渐壮大,还是主人需要在你们时刻不知所谓、完全没有自知之明的保护之下畏缩不出?!”
墨离与子聿跪在殿上,闻言瞳孔骤缩,猝然变色,怔了半晌,竟是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我与南云二人,只是主人的侍卫,南某本没有权利在你们面前说这些。”南风却不管眼前两人瞬间惨白的脸色,眼神望向殿外,淡淡道:“主人给你们时间反省,不是让你们在这里无病呻吟,也不是为了让你们继续自以为是。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别老是以保护神自居,你们那点身手,在主人面前充其量只能算是初学步的幼儿,根本不值一提——若真要说保护,也是主人在保护你们。所以,在主人答应见你们之前,最好静下心来,好好思考一下自己的职责是什么。”
一番话说罢,连看也不再多看二人一眼,便转身离开,一步没再多留。
走出了云台殿,带着热气的风迎面吹来,南风才惊觉,自己后背竟是出了一声冷汗。
无声吁了口气,伺候在主人在身边,亲眼看着这些公子由小小幼年伴随着主人一起长大,期间他们所学所得、主人所授所罚,他与南云从来不敢参言,类似这般教训人的话当真不适合由他来说。这些个已经长大成人的将军统领,走出去哪一个不是顶天立地的铮铮男儿?今日居然也会被自己一番话训得抬不起头来,尤其是——自己方才那番把主人比作易碎琉璃的话,委实也太大逆不道了些。
回身看了看,真心希望自己今日这番话没白说,若这两人还想不通主人罚他们反省的真正用意,只怕要吃的苦头还在后头。
南风正想着回去跟主人请罪,一回头,对面却迎上了与刚从云台殿左边偏殿里走出来的苍云惜,两人打了个照面,南风心底不由暗叹了一声,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淡淡地颔首示意,举步欲走。擦身之际,苍云惜轻声道:“您是……皇上身边的南侍卫?”
一个正儿八经的公主,对着一个无权无势的侍卫尊称“您”——
南风皱了皱眉,不得不再次顿住脚步,心底却是愈发想叹气了。
对墨离、子聿冷言冷语,不过是见他们钻进死胡同里出不来,三番四次惹得主人不悦,兼而仗着自己年长,伺候主人的时间长一些,潜意识里就有一种哥哥教训弟弟的意味。可对着这娇滴滴的柔弱小女子,南风连冷面孔都摆不出来,又哪里会没风度地忍心去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