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的脸色,却是比盖在他身上的被子还要白上几分,才一会儿没见,他好像又瘦了很多,脸颊深深地凹陷下去。
莫离就那样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身上插满了各种仪器,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安静得好像他根本不存在一样,好像眼前的一切,都只是幻影。
展心仪忽然怕极了这种安静,她趴在透明的玻璃窗上,像只壁虎一样死死地粘在上面,眼眶发红,眼睛酸胀的难受。
可她不敢闭眼,她怕一眨眼再睁开的功夫,莫离就会消失。
“这是,怎么回事……”她的声音已经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手脚的温度比玻璃还要冰冷。
李政默不作声地递给她一份病例。
展心仪只扫了一眼,差点眼前一黑,跌坐在地上,幸亏两旁的小护士反应机灵扶住了她,将她架着架到了走廊里的长椅上坐下。
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突如其来的变故,如同一记晴天霹雳几乎将她整个人从中间劈开,大脑里嗡嗡作响,已经无法思考,坐下来的时候,手脚四肢仍在发抖。
“什么时候的事儿?”良久,展心仪才舔了舔自己干涸的嘴唇,颤声开口道。
“大半年了。”李政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看不清他手背上暴起的青筋,他的心情,不比展心仪轻松多少。
“他也知道?”
李政知道展心仪指的是白石远,轻轻点了点头,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小护士接了杯温开水送来,展心仪接过水说了声谢谢,捧在手里却没喝。
“打算瞒我多久?”
“已经瞒不住了,所以今天才打电话叫你来。”李政坦诚地回道,他平和冷清的嗓音里,终于有了些细微的变化。
“我还能做什么?”展心仪有很多问题想问,可问题到嘴边,残酷的事实却提前一步给了答案。
李政轻声叹了口气,望着隔离病房的眼神略有些复杂:“多陪陪他吧。”
一句话,像一座冰山当空压下,展心仪本来还抱着一丝希望的心,也被这句话无情的抛入了深谷中。
多陪陪他吧。
意思就是他剩下的日子越来越少了吗?还有很多问题没来得及问出口,可展心仪觉得都没必要了。
她突然眼睛酸胀得厉害,在眼泪即将决堤的前一秒俯下身子,将脸埋在了掌心里,温热的眼泪透过她的指缝,狠狠地砸落在地板上。
不知道哭了多久,坐得累了,展心仪才将被眼泪泡胀了的脸抬起来,周围寂然无声,李政还在身边坐着没有走开。
“我想进去看看他。”展心仪借着最后一丝力气,有些有气无力地说。
李政本想拒绝,但想了想,还是点头答应了,做好消毒措施之后,将展心仪送进了隔离病房内,而且很有先见之明的李政并没有跟着进去,在外面等着。
病床上的莫离似乎感受到有人靠近自己,又或者是展心仪身上那种意境深入骨髓当中去的熟悉感触动了他。
他插满了针管的手背忽然动了动,展心仪忙俯下身子,隔着清冷的空气拥住了他瘦成一把的身子。
“莫莫。”她在耳边轻声地喊他的小名,眼泪喷涌而出。
莫离最讨厌别人哭了,展心仪狠狠地抹了把脸把眼泪逼退,即使莫离看不见,她也希望自己在他面前的时候能笑得开开心心的。
“莫莫。”她喊第二遍的时候,病床上的人反应终于大了些,薄如蝉翼的眼皮跳了几下,忽然缓缓地睁开。
“你醒了?”展心仪大喜,却不敢大喜大悲的表现出来,怕影响到莫离的情绪。
莫离之前晕了几次都是被疼晕过去的,睁开眼的时候,眼前还是黑乎乎的一片,眼睛是睁着的,大脑却一片混沌。
他根本没意识到眼前的人是谁,只是熟悉的味道,让他恍惚想起来展心仪,全靠意志力在支撑着自己的眼皮子。
他抬了抬手,可手上插的管子太多,动弹不得,失败了。
接着又想张嘴,灰白的唇瓣像干涸的花片,展心仪赶紧把耳朵贴了过去。
“几点了。”莫离虚弱的几乎发不出声音来。
“已经七点了。”展心仪回答他,耳朵不敢离开他的嘴唇,生怕错过一个单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