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话并不能打消她的疑虑。以往做任务时,她发起誓来就像喝水那么简单,而打破誓言也像喝水一样容易。细究起来,这些誓言总是有太多漏洞可抓,比如时间——他没说什么时候娶她,不是吗?
她不在意能不能成为王后。那个位置有多不好坐,她太清楚不过。像蓬帕杜和杜巴利那样,对国王有莫大影响力,又不受宫廷生活的拘束,才是最适合她的。
甚至时间也不是问题。路易十五的三个儿子都是沙特尔登上王位的障碍,迟早要除去;如果沙特尔不方便动手,她可以替他做——让一个人不知不觉地“重病死亡”或者“意外死亡”的方法,她有七八种。
理智像是一座运转良好的时钟,在她脑中发出清晰的滴答声,告诉她沙特尔说得没错,这是目前最好的方法,假如让别人去诱惑国王的孙子,说不定她还会担心对方的忠诚心。
然而现在,她却对着她的男人大吵大闹、疑神疑鬼、语无伦次、毫无条理,甚至完全不顾场合——他们的对话可能已经被车厢前的车夫和侍从听到,即便他们都是沙特尔的仆人,也不能保证完全的忠心。
那座时钟就好像被隔绝在一座玻璃罩里,徒劳无功地转动,却无法影响玻璃罩外纷乱的情感。无数个声音在叫嚣、呐喊。她命悬一线,差点死掉,全身的血都像是要抽干了,而她的男人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任务是否成功?他口口声声爱他,却让她去勾引别的男人,甚至是两个,甚至不设时限!难道他不担心她移情别恋?难道他不在意她与谁共度良宵?
她曾经多少次嘲笑那些因为爱情而疯狂的小姑娘,讥讽她们是盲目的蠢蛋。但现在,她仿佛看到那些无知天真的小女人排着队,朝她发出她最厌恶的甜蜜微笑,说“欢迎加入”。
阿妮珂把脸埋在男人的怀里,良久。
“我不需要你娶我。”
她的声音极其镇静。
“也不需要做王后……只要在你身边……”
沙特尔动情而怜惜地亲吻她的头发、额头。然而阿妮珂没有动。
“我们快走吧,”她说,“不要被人看见。”
玛丽到处压马路的自在日子几天后就到了头。郎巴尔派人送来急信,说诺阿耶伯爵夫人两天后就要到朗布依埃城堡看望王储妃了。如果让她知道自己偷偷来了巴黎,甚至还跑到了“有身份的人都不会踏足的”工人郊区,估计这位老夫人会气得干脆辞职不干。
她收拾行李乖乖滚回去,维耶尔神父自然也是同样。虽然他很想把女密探的事处理清楚再说,但明面上他还是正儿八经的家庭教师,不可能丢下工作在巴黎乱晃。
他的话比平常少了很多。连热内小姐都注意到了,半是试探半是打趣地说:“我还以为您一定会滔滔不绝地为我们介绍路上见到的一切呢。”
“来的时候我就干过那个了,”维耶尔摊手,“现在脑子里已经没货了。”
知道他不愿意吐露心声,热内便没再问话。
途中,在林间休息时,神父忽然开口:“好让娜,你能不能去帮殿下打点水来?”
让娜-露易丝-恩丽叶特·热内微微一愣,才反应过来——神父有话要私下对王储妃说,所以找一个借口请她离开。见王储妃对她点头,热内应了一声,走出马车,顺手拉了拉博伊队长,给他们俩更私人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