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玛丽只为了放松心情才答应出席,也不确切。
历史中的玛丽王后也热衷于歌剧,甚至曾亲自出演过讽刺贵族的歌剧《费加罗的婚礼》,但这没有为她赢得亲民美名。
这个世界的玛丽的民望更高,号召力更大,一举一动都可能引发效仿热潮,何况是去观看首演这样的公开站台。朗巴尔要捧女莫扎特,她也要捧女莫扎特;不止如此,她要捧出更多知名女性。
无论她表现得是好是坏,都甩不掉性别标签;做得好,就是“身为女人竟然能这样”,做得差,就是“女人果然不适合这个”。同样的句子就很少用在男性身上。
既然甩不掉,就只有去接受。她做好了能给女性争光,反过来,假如优秀女性辈出,也会成为对她的间接支援。
利人利己,她没有理由不做。
另一个原因也是她想这么做。
就在前几天,玛丽得到了一个消息:萝拉的家人,竟然打算将她的遗体草草葬到一个无人看管的公墓了事。
玛丽气得捏着小纸条的手都在发抖。
萝拉为营救国王而牺牲,家属获得了朝廷发的赏赐,玛丽还另外从自己的私库里拿出抚恤金。
因萝拉而获得好处的家人,竟然如此抛弃了她,只因为她弟弟需要用钱;哪怕办一个民间的体面葬礼,花费的不过是抚恤金的十分之一,他们也不肯花。
虽然气愤,但她没有惩罚他们。公私分明,她的愤恨属于私人,而这家人没有任触犯法规的地方。她只是叫人给他们传了一句话:她将出席萝拉的葬礼。
王后亲临,对富贵之家是荣耀,对一个平民家庭来说,就是扰民了。规格全得提高到最好,还得自掏腰包,一家人真是有苦也说不出。
有人喜有人忧,也有人不以为然。
雅各宾俱乐部里,各人热切地讨论着局势的变化。
“王后的权势已经完全盖过国王了。据说首相向国王询问海军和陆军两个部门应该由谁接手的时候,得到的回答只有一句——‘去问王后’。”
“她原本就是个玩弄心计的女人,现在铲除了对手,就再也没有顾忌,能够在全法国横行霸道了。她要是想把法国卖给奥地利,一句话就够了。”
“嘘,不记得了?通敌叛国案已经完全平反了。王后可是‘清白无辜没有一个污点’呢。”
“只要权力财富在手,再多的证据和证人,都能变成伪证。”
“难道整个法国就任由她当盘中餐了吗?”
“未必。”一个知更鸟一样清脆的声音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查顿?”
假如换座凡尔赛宫举办的舞会,周围人会叫这位英俊的年轻人“克里夫公爵”;但在这里,他只是查顿。
“我知道你总是往好的方向看,不过现在还有什么能阻止王后?”
查顿轻笑两声:“我的看法正好相反。现在说不定是王后更大危机的开始。”
“更大危机?”
“没有外敌,就没办法团结。以往王后党在朝廷里不占优势,为了自保也只能紧紧抱在一起;可现在敌人扫清了,他们还能像过去那样一条心吗?王后还能继续控制他们吗?别的不提,光是海军大臣、陆军大臣的位置空出来,王后党中就有多少个想坐上去,王后给了这个人,就难免得罪另一个;这一碟蛋糕如果分得不好,内部即便没有打起来,也会埋下分裂的隐患。今后这样的事还会更多,矛盾累积起来,总有一天会爆发。”
说完,周围安静了好一会儿,各人不是纷纷点头,就是若有所思。
道理不深,难的是想到它。这个俱乐部虽然吸引的都是热心政治的青年,但真正踩进过这潭深水的却不多,自然考虑不到这一点。
克里夫却知道,这已经是各个政坛老狐狸之间的共识。王后党以此警告敲打内部;而王后党外部此时的沉默,除了避开锋芒之外,未必没有坐等矛盾发展的意思。
所以,在杜伊勒里宫之战后,虽然卡特琳娜提督在塞纳河上发现了艾吉永等人的船只,但王后没有下令拦截。
现在艾吉永已经逃到了荷兰。
先前克里夫公国附庸威廉亲王夫人,后来一夕之间忽然改而附庸法国,让亲王夫人相当恼火。加上她出身普鲁士,玛丽出身奥地利,可以说是新仇旧恨加在一起。结果是,威尔敏娜以极大热情接待了艾吉永等人,甚至以接待国王的礼节接待普罗旺斯伯爵。一个小小的流亡政府在荷兰建立起来。
对于普罗旺斯的决定,玛丽很是不解。他那时虽然进宫,但除了几个猜测外,外界并不知道他的目的是继任国王;假如他放下面子,假装一切没有发生过,谁也拿他没有办法。以他审时度势的聪明,应该能看出来这一点,何必丢下一切跟着艾吉永去国外?
——如果普罗旺斯在她面前,一定会大声喊冤。他不想走,但艾吉永身边还有士兵,是强行带他走的。现在即便想回头也不行了。
艾吉永心里也清楚,就这样逃走,以他现在的利用价值,欧洲各国都不会多看他一眼,他只能穷困潦倒地老去。普罗旺斯却不一样,这是真正能接近王位的人,利用好了,即便不能搞乱法国,也能膈应膈应它。为了获得重视、继续过体面日子,艾吉永必须将两人捆绑在一起。
无论如何,在玛丽看来,从他们逃出法国边境的那一刻起,就没有过多关注的必要了。小鱼小虾再怎么划动螯足,也掀不起大风大浪。
她的忧患在内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