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人有时候生气,并不是因为具体的一件事,而是因为潜意识觉得自己受到了威胁。你面对的是罗伯斯庇尔,一个特别难控制的家伙,一个在历史上杀了你的家伙,你担心他违背你的意愿一意孤行,所以才会这样。”克里夫夫人拍拍她的手背,“这都是正常心理反应。放轻松。”
玛丽出神一会儿,摇头:“你说对了,也说错了。我不是担心他违背我的意愿,而是因为他猜中了我的意愿。如果一开始,我没有因为条件便利而把媒体这块交给你负责,而是亲自来的话,我恐怕早就会着手监管了。”
“玛丽……”
“偏偏是他,看透了我的想法。或许我和他之间的共同点,比我以为的还要多。”
“听着玛丽,罗伯斯庇尔是罗伯斯庇尔。他是那样的人。为了心中的事业,他可以牺牲任何人,说不定还包括他自己。你不同,”克里夫夫人看着对方的眼睛,“你有底线,你也没有牺牲所有的觉悟,你不是民主的狂信徒。我保证你不会变成刽子手——我也不打算在历史上留下类似‘血腥玛丽的帮凶’这样的名声呢。”
玛丽不由得露出笑容。
“好吧,我尽量努力,既不沾‘断头玛丽’,也远离‘血腥玛丽’。”
两人相视而笑。
“那么,你打算拿罗伯斯庇尔怎么办?就算我们知道他是个不稳定因素,但到目前为止,他自作主张的次数怕是还不如夏尼夫人多,至少在别人看来,他对你忠心耿耿,你也没有无缘无故疏远他的理由。‘王莽谦恭未篡时’,对吧?”
玛丽抿着嘴点头。不只她说的这个原因;更重要的是,罗伯斯庇尔是一把利器,用好了则非常趁手;而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能代替他。
“终于到了。”
在一望无际的泛黄平原之上,那座矗立的黑色城市十分显眼。
布伦瑞克骑在马上,用望远镜眺望饮过胡萨骑兵鲜血的地方。防御工事并不多——这在预料之中——但更加怪异的是,工事上也没有多少防守的士兵。
“布吕歇尔。”
“是的,长官。”
布伦瑞克寄希望于从几位幸存者的口中得到杜伊斯堡一战的情报,因此在残部归队之后,在布吕歇尔的极力辩白下,没有对他们进行处罚,只是勉励他们将功赎罪,在下一场战斗中为战友血债血偿。
“你说,他们当时有多少人?”
“至少是我们守城士兵的五倍,长官。我暗自留心了他们子弹的发射频率。”
“即使是五倍的人,也不可能以五倍于我们的频率轮射。”
普鲁士步兵通常采用的阵列,普军的骄傲、天才战术家腓特烈大帝改进后的优秀产物。
行进时采用三列纵队,以保证机动性。
进攻时,通过优秀的队列训练,以纵队改横队,变为三排——也就是“斜行战斗序列”。
第一排步兵射击,齐射之后立刻退到最后,变成新的第三排,给枪上膛;原第二排变成前排进行射击,原第三排、即新第二排继续上膛并准备射击,以此不断循环,队伍不断后退,因此也称“后退射击法”。
之所以是三排而不是更少或更多,是经过实践验证的。少了,则预留的上膛时间不够,造成空档。多了,虽然理论上射击频率能够提高,但由于前后排变换的人数和频率提高,容易造成队伍的混乱;而假如想增加排数而不混乱,就必须拉宽士兵之间的间距;但这样一来,火力的密度就不够了;以如今的射击精度来说,假如密度不够,就难以对敌军形成有效杀伤。
射程也对杀伤力和精度有关键影响,因此两支步兵对阵,比的就是哪边能抵御住恐惧,面对不断逼近的敌军、不断倒下的友军而不胡乱开火、不溃散逃跑,直到最近距离才进行齐射。
也就是俗称的“排队枪毙”。
以刻板著称的英国人、以纪律著称的普鲁士人,都因此成名。
“长官,自从离开杜伊斯堡,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我认为有一种可能:法军并没有列阵。”
“没有列阵?”
虽然觉得匪夷所思,但布伦瑞克没有立刻质疑。布吕歇尔曾经离敌军最近,他的意见值得重视。
“是这样的,长官。通过这几天法军的骚扰,我们可以确定一件事,法军的枪已经提高了射程。”
这不难被发现;他们还发现,这可能和子弹的改进有关。受伤士兵体内和泥土里遗留的子弹都是作证。发现这一新情况后,布伦瑞克就第一时间向国内报告了。
“当时的情况,是我发现了他们在夜间的行动,发动了袭击;他们很有可能来不及列队,因此干脆采用了散兵打法。因为射程占上风,且人数五倍于我们,所以才能轻松获胜。”
布伦瑞克考虑片刻,不由觉得这种可能性相当大。
法军的神秘面纱揭去一角,叫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对胜利的信心也多了几分。
但问题来了:那些超过两万五千人的法国士兵,现在跑到哪里去了?
“即便其中一部分骑兵来骚扰我们,杜伊斯堡城内也应该留有两万人才对。现在,我们已经到了这里,守军不可能没发现我们。但是守城的大炮呢?守城的士兵呢?”
他把望远镜递到布吕歇尔手里;后者用望远镜望了一阵子,满脸疑惑地摇头。
其他军官也不由得议论起来。
“工事上的士兵,哪怕一个个数恐怕也不超过一百个。”
“难道他们自认为难以抵挡我们的主力,所以撤退了?”
“或者是法国人设下了陷阱,在等我们进入圈套?”
作者有话要说:发现因为一些原因,本文的框框词有点多。我尽量避免,但有时候有些词有点难预料,请大家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