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们早就形成默契和不成文的规矩,谁家啥时候去基本都能拉开空当。老纪三叔一喊开席,写礼帐的屋里基本就没人了。
趁着这机会,韩涛到外面上厕所,只见院里不少半大小伙子在风风火火的忙碌着。他们的肩膀上都搭着一条白手巾,胳膊上架着方盘,里面摆满菜盘子。
这可是技术活,不但手要稳,不能乱晃荡,免得洒出菜汤;腿还要快,灶台和吃饭的都不在一个屋,现在是夏天还好说,要是冬天,没等端到地方菜就凉了。所以这活最少也得十五六岁的半大小子才能胜任。
至于更小的那些,只能守着各院的大锅或者拎个酒桶,他们是负责上酒盛饭的。盛饭还有讲究,不能问人家“要不要饭”,否则非得挨弹脑瓜嘣不可。
闻着满院子的菜香,韩涛的肚子也忍不住咕咕叫:从早晨忙到现在还没吃上饭,这味道,闻着就有食欲。
这时候,大门口忽然哇啦哇啦,响起了高亢的喇叭声,曲子韩涛没听过,但是很好听、很喜庆,透着股欢快劲。
随后只见一个喇叭匠子慢步走进院,边走边吹着一个金黄的唢呐。喇叭声高亢激越,声震八方,喇叭匠子面上的表情也富于变化,眉眼不停活动,活灵活现。
老纪三叔领着一大帮人赶出来,先往那个喇叭匠子的衣兜里塞了两块钱,然后把他让到当院。喇叭匠子腰包一鼓,底气更足,吐沫星子都从唢呐前面喷出来。
韩涛总算明白了,这是前来道喜、烘托气氛的,不过东家得给点赏钱,临走还得带点酒肉,不然,他喇叭一走调,吹点丧气的才闹心。
东北农村,婚丧嫁娶讲排场是非常重要的事,不管东家是家穷家富,娶媳妇、嫁姑娘、家里老人去世、生孩子满月、喇叭匠子都会过来赶场子。
“来个百鸟朝凤!”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喇叭声一转,马上就串到百鸟朝凤的调子。子听不出好赖,不过闭上眼睛一咂摸嘴,还真有点百鸟齐鸣的味道。
“在来个抬花轿和全家福”刘叔过去又塞了两块钱,作为刘氏族长,也作为刘玉美的老叔,怎能差了面子。
喇叭匠子一看东家又给赏了,除了刘叔点的两个一连又吹了好几个调子,一直把《伴妆台》、《南瓜花》、《大桃红》、《红绣鞋》等曲子吹完,这才把唢呐放下来,活动两下腮帮子,倒了一声:“恭喜东家闺女出阁大喜,喇叭匠子在这献丑!”
这时大门外再次传来喇叭声,吹唢呐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正在卖力地吹着《步步高》的曲调。
两个喇叭匠子巧遇在一起,在旁边观看的不知谁喊了一嗓子,“砸场子的来了,快比试一下。”
这句话不要紧,本来凑在一起就是一种缘分,这下可热闹了,中年喇叭匠子和青年喇叭匠子,两个人在新娘家的院里打起了场子,开始比试起来。
后来的的喇叭匠子年轻,力气大,吹得是高亢,委婉动听,而且在高音时能保持几分钟,脖子上的青筋都看得清清楚楚的。
就在劲头上,那小伙子突然唢呐声戛然而止,不吹了。大家伙都十分纳闷,“咋的了,为啥不吹了?”
原来,这二人是师徒关系,在这个场面没办法再斗下去了,徒弟不能撅了师傅的面子,而师傅也得给徒弟鼓足劲,应了那句话“名师出高徒”嘛。
其实,师傅是南北二屯非常有名的喇叭匠子,韩涛琢磨了一下,中年喇叭匠子应该是故意那么做的。一是给徒弟鼓足劲,让徒弟好好露露脸,二是今天人家姑娘办事不能让人挑理,必须让场面弄得热热闹闹。此作为师父,他考虑得十分周全,既让徒弟露了一手,又使的大家伙高兴,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众人都赞了几声,然后拉着师徒二人进屋入席。好酒好菜供着,吃完好再给吹一会。
大家刚进屋,就听到门口一阵竹板声又传来:“打竹板,笑哈哈,老刘家的闺女要成家;婆家喜,娘家乐,我也登门道喜来祝贺……”
原来是数来宝的,他和那个喇叭匠子是一路,都是凭手艺讨钱。
这次大帮人又跑出屋,围着数来宝的嚷嚷,数来宝的嘴最能说,嬉笑怒骂,最有意思。老纪三叔也跟着大伙走出屋,笑嘻嘻地塞过去两块钱。
见到赏钱,数来宝的更来劲了,看啥唱啥,眼到嘴到,逗得院子里一片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