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抬头看天时,日头已偏过了云岭的西边。小红不禁有些恐慌,说回到家准要让父亲臭骂一顿。我忙从草地上站了起来,说咱们快回。我们几乎是用小跑一样的快步往回赶。所以,不一会,衬衣就被汗水湿透了。
走到离黄岭冲不远的山梁上,一位砍柴的老汉见到我们,用很奇怪的眼神把我们打量了一会,然后对小红说,小红呦,你爹在家里发起疯地大骂你娘,怪她把你放出了门。小红被老汉那眼光看得不敢抬头,就嗯了一声,与我匆匆地走下了山梁。下了山梁,就是黄岭冲了。我要送小红回家。可小红害怕她爹见到我火气会更大,就匆匆地与我分了手。
秋季开学那天,乡中心小学的林校长来找我,说云岭小学的女教师生孩子了,要我帮着去代课。虽然每月只有七十元钱的工资,但我却喜欢去教学生学文化。云岭小学在竹山以北十多里外的云岭上。悠悠不尽的清河从它的坡下流过,成群的飞鸟不时地从空中飞越,落在岭后的密林中。这里的景色确实不错,但这里的校舍却已经破旧,大概有许多年没人修过了。房子有三间,两间教室和一间宿舍兼办公室。一个人给四个年级的复式班上课,实在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我常常是一天要忙到下午四、五点钟才放学。
这天,我把学生送下山时,天就要黑了。想着自从开学忙了一个多星期了,就想抽空去看望一下小红。自那天从蓝湖回来之后,我几乎没有一天不在想念她。但我不想去白天见她,我怕会碰见那个凶恶的老倌子。所以,我就等天完全黑下来时才朝黄岭冲走去。
来到黄岭冲时,月亮已经从山间出来了,挂在树梢上。山坳里已被山影隐约地笼罩着,若明若暗,且平静安宁,只有寒蝉残破的声音还在时断时续地叫着。我从小路绕到小红家的屋后。屋后与小山之间是一片菜地。我翻过围栏,从地边走到小红的窗下,透过薄薄的塑料膜,可以听到小红那轻微的呼吸。
我轻轻地敲了敲窗子,压低着声音叫着她的名字。里面的油灯亮了,接着窗子轻轻地打开了。嗨,真是你呀,我还以为是在做梦呢。她惊喜地说。我看着她如梦一般的笑脸,把手中那束沾着露水的素秀花递在她的面前。这是我在来这里的路边专为她采摘的。她接过花在面前闻了好一会,然后不无伤心地说,上次在蓝湖采来的花全让我爹踩烂了。我说那天回来你挨骂了吧?小红哀伤地说,我爹还打了我,打得好重。我默默地隔着窗子拉住她的手,很懊悔地说,这都怪我,我不该带你去那么远的地方。小红却很认真地豁然一笑,说能和自己喜爱的人在一起,就是挨打也值得。
我们的手越握越紧,谁也不肯放松。尽管我们常常无言,但我们却是用心灵进行着最为真诚和亲密的对话。渐渐地,夜色越来越深了,月下的山中越发地明朗起来。我说我们到林子里去走走。她一听,身子不由地哆嗦了一下,然后恳切地一笑,说我怕爹爹知道了,会把我往死里打。我忙作歉说,那就不去了。不知啥时候,一只夜鸟发出着一串忧怨的哀鸣从夜空上匆匆飞过,我才感到自己应该离开了。
我说我该走了,小红点了点头,许久才把我的手放开,说你啥时再来?我说下个星期的这时候。说着,我便在她的脸上吻了一下,离开了窗口,向她摆了摆手,朝地边走去。等我走到围栏时,就听到她在轻声地叫着我。我转身一看,只见她已经爬上了窗台,从窗台上跳了下来。我不由地一惊,便跑过去拉住了她的手,翻过围栏,上到了高坡上,进到了林中。
我们在林中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两颗心都在咚咚地跳着。我说你真地不怕你爹打你?她说随他,他总不能把我打死。我要让他知道我就是死也不会与那个川道边的伢子成亲。
她的话让我好是感动,我想我这一生中只要能和她在一起,我还会有什么可求的?林中寂静无声,月光透过林隙洒进斑斑点点的亮光,给人一种如梦如幻的感觉。我们时而牵手而行,时而情不自禁地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直到远处的村舍里响起第一遍鸡叫声,我们才依依不舍地分开了手。她兴奋而慌张地下到了高坡,越过围栏,从窗台上爬进了屋里,向站在高坡边上的我扬了扬手,然后关上了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