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寿堂内,依旧是韩荣独对,他的脸色比之前更差,看来那棵关外人参,并没有起到多大作用。慈喜也知道,军事上接连败北,韩荣劳心劳神,就算是好人,在这种打击下也会病倒,何况他本就病体沉重,这下就更是雪上加霜,自己却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了。
天佑帝坐在一旁,面无表情,或者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珍妃已经被二总管推入井里淹死,自己却连为她说话讨情的胆量都没有,乃至想说话时,木已成舟。家尚如此,何况于国,自己这个皇帝,又能济的了什么事,一切……都随他去吧。
他在恍惚间,几乎以为自己在做一场梦,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虚幻,那么不真实。莫名其妙的宣战列强,接着就被人家一路打到了京城,自己的女人要被推入井内淹死,接下来,又要干什么?
慈喜连喊了他两声,他才回过神来,看他恍惚的样子,慈喜却也没责怪。她也知道,自己淹死珍妃的事,让母子两有些缓和的关系,再次降入冰点。但是,珍妃不死,就可能撺掇皇帝利用这次机会,借洋人的势力复辟。是以要么珍妃死,要么皇帝和珍妃一起死,自己不过是做了一个选择而已,皇帝大概是不会明白这一切的。
这个时候她必须和天子保持一个母慈子孝的外部形象,这样才能把战败的责任推卸开,有天子挡在前面,将来惩办祸首,就没人能怪到太后头上。是以,她不会在这个时候见怪,反倒是以慈母的口吻,叹了一口气
“唉,这话怎么说的,皇帝年纪小,还没经历过这个。不像我,当初跟先帝爷北狩过一回,好歹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怜的皇帝,怎么年轻轻的,就也得遭这个罪,这让我将来,又有什么脸去见祖宗。”
她说着话,竟是有了几分悲伤的情绪,老泪横流,韩荣跪倒在地,磕头不止“老佛爷,您千万不要这么说。如今的局面,皆是端、庄两府、刚烈、徐同,这些人闹出来的。如果没有他们蒙蔽圣聪,夸耀飞虎团邪术,绝不至于有今日的局面。今日之事过在彼辈,不在老佛爷。”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徐同的家,听说被飞虎团抄了?大师兄还把他从端王府拉出去,当街斥骂?他是大阿哥的师傅,一帮子平民也敢骂他,这已经没了王法,形同叛逆。可是外人怎么知道,飞虎团跋扈至此,只当朝廷和他们是一头的,我这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的冤枉。”
天佑帝见慈喜啼哭,又觉得有些不忍,他本就是优柔寡断,临事不决的性子,此时竟又有些怜悯起来。开口问道:“韩荣,洋人的情形怎么样?”
“洋兵……已经到了城外,正在安炮,想来用不了多久,就会开炮攻城了。今晚上,可能紫禁城这边也会有动静,万岁勿惊。洋人的炮打不了这么远,进不了咱的内城。”
慈喜问道:“你估摸着,咱们能守几天?”
“这……奴才不好说,也不敢说。”韩荣摘下顶子,磕头不止“奴才手下,只有山东人马可用,其他的要么不能战,要么不奉调。可是这山东兵……”
“这几营山东兵不能动。”慈喜一句话就封死了韩荣的请求“赵冠侯还是没有消息么?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但愿他什么事没有,否则,国朝就又折了根栋梁。他留下的兵算是顶了大用,正因为有他的兵在,城里面才不至于闹的不成话,那些个心怀鬼胎之人,才没做出什么天佛不容的事情。我不该让他去河西务送死的,可惜了一个忠臣。这几营兵是保驾的,绝不能挪动,到了必要时候,我们手里得有兵在,你懂么?”
“奴才明白。”韩荣心知,慈喜是不想让几营精锐消耗在守城之中,只做突围护驾之用,换句话说,就是打算弃城而走了。现在西苑之外都摆着两门炮,炮口对着外面,不用说,就是防着端王弟兄的。
既然请兵无望,城池失守只在旦夕,他所能做的,就是怎么样把两宫顺利送出城去。慈喜问道:“大车准备的怎么样了?”
“乱军来抢了一次,但是被右军给杀了很多,现在我们手里还有一百八十几辆车,都已经装满了。另外找了十几辆车,是给老佛爷和皇上还有宫妃的。”
“宫妃就算了,带的人多了,走起来会很难。只带一个瑾妃,还有庆王府的三格格、四格格。这两个姑娘我很喜欢,带在身边,陪我说话。荣寿大长公主、素筠都跟我走,其他人就留下吧。京里面不能没人维持,章少荃到之前,就看老庆的手段了。”
这时庆王的牌子已经递进来,慈喜吩咐道:“叫他的起,让他准备着,他今天的角色,一如当年的六爷,责任很重。他的才具不如六爷,现在就看他的忠心了。这一遭,只要把事情办好,将来少不了他的好处。仲华,你先下去。”
韩荣跪安而出,慈喜趁着庆王未至,招来了一旁的李连英“我让你准备的百姓衣服,可曾准备齐了?”
“回老佛爷的话,奴才都已经准备停当了。”
“那就好,这两天恐怕就要用的上,赶紧放到手边,省得到时候抓瞎。”
李连英和天佑帝,此时都不怎相信,偌大的京城,真的这么不堪一击?即使是拼一拼,也能拼上十天半个月。但事实证明,城池沦陷的速度,比之慈喜的想象更快。
一晚的炮火准备之后,第二天天一亮,联军即对京城实施白刃突击,而城外的百姓居然主动向联军提供梯子助其攻城。守城方没做出什么像样的抵抗就开始撤退,大金的都城,城高壁厚的********,只一个晚上,就沦陷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