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误范医生五分钟时间,问点事情。”路子遇客气地笑道。
“到里屋来吧。”范医生做了个“请”的姿势,心里却忐忑起来。
“大约一个星期前的夜里,范医生接了个自杀未遂的女病患,名字叫王琳,不知道范医生还记不记得?”随浅淡淡地问。
当听到“王琳”这两个字的时候,随浅明显感觉到范医生的眼神颤了颤。
“记……记得。”范医生故作镇静地道。
“记得就好。”随浅满意地道,“她的死因是什么?”
“水果刀割破手腕动脉,失血过多。”范医生强自镇静着道。
“她在送来的时候,还活着么?”
“还有呼吸。”
“之后她抢救无效之后,是谁宣布她死亡的?”
“……我。”范医生喉结动了动。
“除了你,当时还有谁在场?”
“还有顾氏集团的顾总。”
“没有别人了么?”
“没有,没有了……”范医生四下乱瞟着躲避着随浅的目光。
随浅眼中划过一道寒光。她记得当初盛丹说过,医生检查过王琳身上的伤,警方也取了证,所以不需要法医再验了。
可如果按着范医生的说法,警察当时根本就不在场,那他又是怎么取证的呢?
一旁的路子遇一边听着随浅和范医生的对话,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范医生。
“为什么王琳在死后立刻就送去火化了?是谁要求的?”随浅声音冷了下来。
“是顾总。”范医生被问得哑口无言,只得堪堪说了这几个字。
“你慌什么?”随浅凤眸微眯,淡淡地问。一双眼如鹰隼,愣是让范医生打了个寒颤。
“没有啊。二位如果没别的事情,我外面还有病人,就不奉陪了。”
“那就不打扰你了。有机会再见。”
随浅率先走出里间,身后路子遇很快跟上来。
“他撒谎了。”路子遇淡淡地道。
“你也看出来了?”随浅漠然的脸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
“如果王琳死亡的时候,只有他和顾泽凯在场,而在警察来之前,他们又急忙将人火化,这中间一定他一定隐瞒了什么。”路子遇分析道。他本就是搞技术的,逻辑思维的严密程度不亚于随浅。
“走吧,再去火化场走一趟。”
如果说刚才来的时候,路子遇只是一根干燥木头,那么在去火化场的路上,他就是一根烈烈燃烧的木头,心中好奇的因子彻底被激发出来。
……
火化场。
随浅和路子遇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负责火化王琳的人叫刘成。他们到的时候,他正在工作,他们找过去的时候,离老远就听见撕心裂肺的哭嚎声。出于礼貌,随浅和路子遇安安静静地站在不远处,一直等到仪式结束。
待人们渐渐散去,最后出来的人手里紧紧地抱着一个瓷坛。
随浅只瞥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一个人,无论他生前有多显赫富贵,死后也只是化成一抔骨灰,被装在那个不大的瓷坛里,人间再无踪迹。
“你是刘成么?”路子遇礼貌地问道。不得不说,他白净英俊的面容,配上清秀温润的气质,还是很招人喜欢的。
“是我。”刘成是个机灵的人,见二人衣着不凡,立刻客客气气地道。
“大约一个星期之前的夜里,有个名叫王琳,三十出头的女人在你这里火化的,你还有印象么?”路子遇问。
“王琳……王琳……”刘成念叨着这个名字,一阵思索,随后眼睛一亮,“我记得她!干我们这行的,一般上班都比较早。但是很少碰见夜里就火化的。听说那姑娘那天晚上自杀死的,刚死就从医院送来我们这儿了。我还纳闷,怎么这么快就要火化。而且当时火化她的时候,除了一个把她送过来的类似保镖的人之外,一个亲人都没有。”
“你还记得她的长相么?”随浅问。边说着随浅边从兜里掏出手机,找到手机里一张属于王琳的证件照,递给刘成,“是她么?”
刘成端详了半天,抱歉道,“当时天太黑了,保镖又一个劲儿地催我火化。我当时也挺困的,实在是没看太清楚啊。”
“你记得她什么特征么?只要关于她的,什么都可以。”随浅道。
半晌,刘成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我当时看到了她的手。她的手很白很细,我当时还想,要是这双手戴上戒指一定很好看,而且她无名指的地方好像有一圈勒痕。”
话落,随浅和路子遇立刻对视了一眼。
“谢谢你,你帮了我大忙。”随浅终于露出今天一天来第一个真诚的笑容。
给了刘成三千块当酬劳,随浅和路子遇返身回随园。
车上,路子遇道,“看来那天火化的死者并不是王琳。”
“嗯,那圈勒痕,很可能是戒指被从手上强行拔下来留下的。而王琳素来不带戒指。而且这么仓促地将人火化,如果不是怕我们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就是怕我们发现人不是她!”
“这么说,王琳没死?”路子遇问。
“很有可能。”随浅的眼中燃起光芒,只是一瞬就又寂灭,“只不过……无论是她自导自演的,还是有人故意的,这一次,她应当都不会回来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那封信极有可能就是她寄出的!”路子遇联想到之前的事情,睁大眼睛道。
随浅点点头。
看随浅这般淡然,路子遇猜到了什么,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了然和惊讶的神色,“你早就猜到了?所以你才会要去医院和火化场?”
“只是猜测。”随浅平静地道。
瞬间,路子遇看向随浅的眼中满是敬佩,他能得出结论是因为他是顺着推的,将所有的证据联想到一起,很容易就得出了结论。可如果没有随浅带着他准确地到这几个地方询问,大海捞针,他不会推测出真相。
可随浅却不是,她只是单凭那一封匿名信和只言片语逆着推出的这个结论。而今天的这一番行动不过是为了证实她的猜测。
路子遇忍不住又看了眼随浅。
“我不是怪物,不用看了。我一直都是我。”随浅仍旧闭着眼,却像是长了第三只眼睛一样。
“……”路子遇干咳着转移了话题,“应该不是王琳自导自演,毕竟她没办法买通警察和顾泽凯,说服他们帮她演戏,毕竟她当时的存在对顾泽凯是有利的。”
“那个人。”随浅淡淡地道。
“哪个人?”路子遇一愣。
“这件事是那个人主使的,顾泽凯背后的人,在王琳自杀之后主导了她仿佛被我杀害假象的那个人,还有之前给莫氏使绊子的人,还有抢走我孩子的人,还有……”当年害死顾景桓亲生母亲的人,那个人,坐在幕后操纵了半辈子棋子的人。那个人,操作了随浅二十几年的人生。
“小不点儿?”路子遇又是一愣。他忽然觉得自己是个白痴,就在随浅抛出一句又一句石破天惊的话的时候,他还在思索前一句,可问题是前一句没想明白,后一句却更让他震惊。
“当初我试探过顾泽凯,我问她孩子好么。他当时愣了一瞬,然后让我放心。我后来回想了几百遍他当时的反应,觉得不太对劲儿。如果孩子在他手里,为什么他会错愕?我一开始以为是他突然被我戳破真相而错愕,但是他却说放心吧,这么坦荡地承认自己所做的坏事,不像是顾泽凯的风格。如果不是他,而他有甘心情愿背黑锅的人,只有那个人。”随浅道。
“你果然心思缜密!”
被路子遇夸赞,随浅不但没有得意的表情,反而自嘲地笑了,心思缜密?可她却连那个人在哪里,多大年纪,是男是女都不知道。缜密又有什么用?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
“今天我们快那个人一步,查到了王琳的事情,接下来再行事恐怕就不容易了。我现在就派人连夜去寻找王琳,只要她还活在A市,我们一定能找到她的踪迹。趁着现在,顾泽凯那边还没反应过来,立刻部署。我总觉得,王琳是知道内情的人,只要找到王琳,那个人也就离她不远了!”
……
这一夜,随家的人将A市翻了个底儿朝天,然而随园里却安静祥和,仿佛一个保护罩,将园子里的人都仔细地看护好。
随浅做了一个梦,她梦见外婆,外婆陪她下棋。外婆赢了,她输了。她放声大哭,外婆耐心地哄她,和她说不要哭,哭是没有用的。她会在天上看着她,保护她,所以不要哭,不准哭。随浅还在哭,外婆却渐渐地消失了。
待随浅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已经是早上六点,朝阳初升,明媚如春。
她缓缓地起身,开始崭新的一天。仿佛不曾做过那个梦。
亲自送小包子去上学,幼儿园门口,随浅却见到了几日未见的顾景桓。
上次见面还是在王琳的追悼会上。他离开的时候她正进去。两个人碰了个照面,却都默契地错开了目光,各走各的。
顾景桓今天穿了一身黑色休闲服,倚着那辆迈巴赫,要说他也算是个专一的人,开着顺手的车就会一直开着,若非车子本身出故障报废,他倒是完全不介意别人说他穷得连车都舍不得换一辆。
小包子亲亲热热地在顾景桓的脸上亲了一个,随后在其他小朋友艳羡又好奇的目光里,被顾景桓送进了幼儿园里,亲手交给了老师。
见老师看到顾景桓时那一脸娇羞雀跃,小包子在一旁忍不住淡淡地说了一句,“老爸,我妈可能最多等你十秒钟,你再磨蹭一会儿就连她车尾气都看不着了。”
“……那老师麻烦你照顾我儿子了。”顾景桓潇洒地转身离开,留下身后老师怨念又不舍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见。
见顾景桓出来,随浅立刻发动了车子,顾景桓紧随其后,两人竟然到了曾经随浅上中学时候,两个人经常喝咖啡的那家店。
随浅苦笑一声,原来有些东西都刻在脑子里啊。可她平时也没觉得没有顾景桓活不下去啊。
这个时间正是学生上课的时间,咖啡馆安静且安逸。
两人坐在老地方,顾景桓给随浅要了一杯牛奶,自己也要了一杯牛奶。
服务员:“……”
牛奶上来,随浅安静地喝着,不说话,不抬头。
“呵呵。”看着这样的人,顾景桓忍不住笑出声,她的女孩,一直都是她。
她不变,她始终没变过。
真不枉他穷极一生爱她一回。
“……”随浅仍旧不抬头,因为她生气了!上次突然亲她,搞得她一颗心又七上八下的。结果半夜他就送了她一个“大礼”!现在突然找她,她可不觉得他会突然大发善心决定不再收购随氏了!
“喝慢点。”顾景桓慢悠悠地道,“不够喝再要。管够。”
“……”
两个人谁都不说话,但是随浅能感觉到脑袋顶上两道灼热的目光,始终望着他。
他也不嫌眼睛酸?!还是说她的脑袋格外好看?随浅腹诽。
“不躲了?”见随浅终于抬起头看她,顾景桓笑问。
“谁躲了?”随浅不自然地瞟向别处。
“你好像又好看了。比我记忆中的你,更美。”顾景桓道,“我记忆中的你就很美很美了,现在更美了。”
顾景桓抬起温热有力的大手,伸出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食指,在空气中比划了一个“S”型,随后又比划了一个更加凹凸的“S”。
“……”流氓!这算不算为老不尊?
“啪!”随浅将空了的牛奶杯故意在桌上砸了一下,发出清脆一声响。
“我还有事,我先走了。”她冷冷地道。
“可你车钥匙在我手里。”顾景桓扬扬英挺浓黑的眉,摇了摇车钥匙,“你钱包是不是还在车里?那可不巧了,这下你得走回去了。”
“……”妈的!
“有事就说!”随浅觉得自己脾气真是太好了,要是随便换个人,现在都得甩对面那人一巴掌。欺人太甚!
“听说你在找人?”顾景桓轻飘飘地问。
“你打算帮我找?”随浅没有否认。
“不要找了。”顾景桓淡声道,“如果你还希望活的王琳活在这个世界上。”
蓦地,随浅的心一紧。
被顾景桓这一提醒,随浅才想起自己忽略了什么。
那个人之所以让王琳假死,就是为了让人都以为她死了。可如果假死没成功,那么接下来呢?
她太自信能在那个人行动之前找到王琳,可如果她没有,让王琳落到那个人手里,那么她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顾景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随浅敏锐地问。
“最近,注意安全。不要乱跑。”顾景桓仍旧面上笑容淡淡的,却嘱咐她。
“……如果我不呢?”
“那就注意保护好你身边的人。”顾景桓又道,只是每句话都让人发毛。
“顾景桓,你到底瞒了我什么?”随浅压低了声音,急切而愤怒地问。
“别打听,乖。随氏我还是要的。别忘了咱俩的约定,还有十四天。”
“……”
随浅被顾景桓约出来,听他说了莫名其妙的几句话,整个人都不好了。她不觉得顾景桓是在逗她,所以回去之后,就在小包子,盛丹甚至是路子遇身边都加派了人手保护。
而王琳那边,她也彻底下令停止再找。
随氏的百年盛典即将举行,随氏最近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筹划它。
随浅更是歇不着。一面她要应付顾氏和SG时不时地明里暗里的攻击,一面她要筹钱还给顾氏和顾景桓。
就在忙得焦头烂额之际,随浅收到了一个密封包装的同城快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