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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称赞钻石的璀璨光华,称道钻石的价值千金,却很少人注意到,钻石在成为今日这般价值连城无坚不摧的珍宝之前,经历过的百种历练千般磨难。
就如世家豪门的出身一向为人渴慕,普通人艳羡他们毫不犹豫一掷千金,艳羡他们从不为生计所迫强令辞色,却无人知晓,那豪门世家背后的坚守与迷失,黑暗与迷雾。
这一夜,随浅做了一个梦,她梦到自己回到了小时候,穿着昂贵的镶满钻石的蓬蓬裙坐在一个到处都是钻石的梦幻般得粉色城堡里,两只小胖手各抓着一把钻石,嚎啕大哭。
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不知道外婆去哪儿了,妈妈去哪儿了,不知道她们还会不会回来。
唯一知道的是,她现在的只有——数不清的钻石。
她想要跑出去找外婆,艰难地站起来,却每走一步都陷入更深的钻石堆里,稚嫩娇弱的肌肤被坚硬的钻石棱角划破,殷红的鲜血染脏了她漂亮的裙子,蹭在白皙的皮肤上,她却毫不在意,紫葡萄一样的一双丹凤眼只是紧盯着房门。
她不想要钻石,不喜欢身上这条束着她的裙子,她只想要打开门,走到一个没有钻石却有外婆的地方。
门,终于被她打开了。
然而门外,却是堆成山的珠宝钻石。随着门被从里面打开,拥挤的钻石珠宝朝着她砸下来,她来不及逃跑,便被狠狠地压在了钻石珠宝下。
刺痛袭来……
随浅睁开了眼,昨夜的一切又都重新浮现在眼前。
梁可死了,孩子没了。
随氏再不属于她了。
莫家……莫世亨……
她撑着手臂坐起来,这才发现偌大的病房竟然除了她之外一个人都没有。
顾景桓呢?
他的外套不在,他的鞋子不在,他的手机不在……要不是身侧的枕头上还有微微凹痕,随浅都要怀疑,是自己出了幻觉,昨晚根本没有顾景桓什么事儿。
目光扫过茶几,一张信纸引起了她的注意。
穿上鞋子,她走过去,白色的信纸上只有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得签名:顾景桓。
随浅不知道这张纸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将信纸收起来。
修整好自己,她起身出去,病房外面的世界,还有很多人在等着她。
她给司机小张打过去电话,没想到他就在医院停车场里,得知是顾景桓早就吩咐过的,她忽然就想起来昨天他从后背抱住她时,头埋在她肩窝的温度。
随浅上车的时候,小张刚挂了一个电话。
他恭敬地转过头,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脸色道,“大小姐,盛总刚才来电话,说梁家的人正在公司里吵着要见您。”
“正好我也要见他们。告诉盛丹,请他们去梁老那吧。咱们也过去。”
“是。”
随浅的手机昨夜不知道掉在哪儿了,她仍旧穿着昨夜的风衣,而风衣兜里的那把枪,却早已经不知去向。
她下楼的时候才发现枪不见了,思来想去,只可能是被顾景桓拿走了。
一路上,随浅的思绪万分混乱。
她向小张打听了莫家的近况。
莫世亨重伤没死,这让她的心情五味陈杂。
昨夜莫宅那场火火势凶猛,半个A市都被那场火给烧红,没人不知道莫宅昨天出了事,莫世亨重伤住院,莫家的大管家救火身亡。
除此之外,梁可的死讯也不胫而走。让人惋惜的是,由于当时主宅的火势实在太大,烧起了火,等火扑灭的时候,梁可的尸身早已经化成齑粉,尸骨无存。
而随氏易主的消息,因为莫世亨昨晚签完合约还没来得及部署之后的计划就已经被梁可重伤,所以包括莫世勋在内的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暂时除了当晚在场的人外没人知道。
随浅偏头看向窗外,快速倒退的景致让她头晕目眩。
短短几日,物是人非。
她留不住少清,留不住随氏,到最后却连那个还未来得及出世的无辜婴儿,都留不住。
她活着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
随浅抵达梁老居所的时候,梁可的父母已经到了,客厅沙发上,梁老居中而坐,双目微阖。梁可的父亲站在窗前,侧身对着随浅,她只看得到他微微佝偻的脊背。
梁可的母亲和一个有些眼熟的年轻女孩坐在一侧沙发上,哭得不停地抽噎,待随浅走得了,才想起来,那个女孩是梁可的闺蜜,叫方媛。
而另一侧沙发上,盛丹和路子遇面无表情地沉默坐着。见她走进来,盛丹立刻起身走到她身边,下巴微扬一脸视死如归。她握住她冰凉的手,却在看到她包着纱布的十根手指时,还是红了眼眶。
“来啦。”听着脚步声停止,梁老缓缓地睁开眼,苍老的双眼深幽得难辨情绪。
“随浅,都是你!你还我女儿!”一向温婉的梁母在看到随浅进来后,通红肿胀的眼睛里迸射出怨毒的恨意,她猛地扑向随浅,像是离弦的箭。
“啪!”一声响亮厚重的巴掌声立刻惊了所有人。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包括举起手想要打向随浅的梁母。
“你?”梁母一脸惊悚地看着刚刚狠狠抬手打了自己一巴掌的随浅,一时间倒是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啪!”又是一个毫不犹豫的清脆的巴掌。仍旧来自随浅自己。
“浅浅!”盛丹心疼地叫她。
这两巴掌实在是打得狠,只见随浅原本白皙的肌肤立刻红肿起来,右半边脸竟比左半边脸宽厚出了一圈。
“我替你打。”随浅看向梁母,见梁母嘴唇颤抖,眼里又有泪流下来,她轻声道。
“啪!”
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又是一个巴掌狠狠地落下,只见随浅的嘴角溢出丝丝血迹。
似乎是猩红刺痛了盛丹的瞳孔。她再也忍不住立刻伸出手,将随浅的两只手腕都抓住,闷闷地哭声从她喉咙里逸出。
而原本气势汹汹想要向随浅讨要女儿的梁母,见着随浅的模样,脸上怨恨的神情转为悲戚无奈,她忽然转身扑坐在沙发上,嚎啕大哭。梁母的悲伤情绪也感染了方媛,带着她也小声地哭了起来。
气氛压抑的客厅越发让人透不过气来。
“是我没能做到答应您的事。梁可她,我没保护好。”随浅望着梁老,眼皮微垂。
那日下午垂钓,是她答应的梁老,会让梁可和顾少清置身事外,不受连累。
“我知道两个巴掌远远没办法弥补您心中的悲恸。等一切尘埃落定了,要怎样才能平复您心中的怨恨都随您,即使是一命偿一命,我也无话可说。”火辣辣的痛感随着她的薄唇一张一合越发敏感,纤薄红肿的皮肤仿佛就要裂开。
梁老抬起眼皮,这是他第一次用近乎冰冷的眼神看随浅。
但转而看到她脸上的红肿,最终只是幽幽地叹了口气。
“找到罪魁祸首了么?”
“莫世亨。”随浅一字一顿地吐出三个字。并不咬牙切齿,甚至说得上云淡风轻,但却任谁都能听出其中刻骨的寒意。
“他?”梁老显然很久都没听到这个名字,乍一听随浅说起,竟有片刻的迷茫,随后却在想起谁是莫世亨之后,脸色越发得难看。
“竟然是他?真的是他。”梁老兀自喃喃,到最后竟然讪笑出声,他叹息着摇摇头,像是认命般,“原来是他。”
听到莫世亨的名字,原本一直站在落地窗边的梁董也转身走了过来,疲惫的神色苍老的俊颜显示着女儿的死讯对他的打击。
随浅抱歉得冲他微微颔首,并未多言。
“世亨,看来他从来没有死心过。”梁董站在父亲的身边,苦笑道。
“是啊。”梁老点点头。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随浅狐疑地看向梁老,“为什么莫世亨要这么做?”
“这些事发生在你出生前,所以你并不清楚。当年……”
梁老的眼神有些飘忽,“当年莫家和顾家走得近,而那几年,随家和顾家的竞争更是到了白热化,偏偏那个时候,瑜儿认识了莫世亨,青春年少,两小无猜,莫世亨那个小子又确实是人中龙凤,两个人背着家人相爱,明面上,瑜儿每次和莫世亨约会都拿江家那小子当借口,而江家那小子又确实暗恋瑜儿。两个人偷偷交往了一年,终究还是被你外婆发现了。”
梁老端起杯子喝了口水,神色却更为沉重,“你外婆当然不同意,命令他们分手,你妈妈那么乖巧听话的孩子,却因为莫世亨第一次违逆你外婆的意思。后来你外婆将莫世亨的生平彻底调查了一番。发现他其实并不是莫家的亲生孩子,身世成谜。早年的生活经历更是一片空白,所以你外婆就更不同意两人在一起。而恰好在那个时候,你妈妈发现有了你……”
梁老缓缓地闭上了眼,“所以你外婆和你妈妈达成了协议,只要她和莫世亨分手,就留下你。并且承诺将你培养为下一代随氏继承人。”
听到这儿,聪明如随浅,忽然就想明白了很多事。
她纤瘦的身子猛地一震,她颤抖着嘴唇,声音更加冷沉,“所以,刚出生那几年,外婆才一直都将我带在身边?并不是因为她喜欢我?而是要……”随浅深吸一口气,“而是要利用我威胁妈妈?”
梁老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可为什么,我从来没有一次听妈妈说起过,我的父亲?真爱一个人,眼神是骗不了人的。妈妈看童战国的眼神,是做不了假的。”
“你刚出生,你外婆怕你妈妈带你逃跑,就告诉她,莫世亨死了。你妈妈伤心过度,几次寻死。后来被你外婆从美国找来了心理医生,但等她康复之后,也彻底忘记了曾经存在过的莫世亨这个人。而一心以为,她心里头爱的那个男人就是童战国。至于你,也就因为母亲身体不好顺理成章地由外婆来带。”
“那莫世亨呢?为什么这么多年,浅浅也从来没见过他?就算伯母忘了他,可他没有忘啊,他可以来找伯母啊。”盛丹也听入了神,想到这一层,疑惑的话不由得脱口而出。
“并非他没来过。但当初,他曾和你外婆有过君子协定,只要他功成名就,就把瑜儿嫁给他。你外婆答应了他,也要求在这期间他不能再见瑜儿。但另一方面,瑜儿却有了你。你外婆用你作威胁,让她也不得再见莫世亨。
“再后来。莫世亨虽然才华横溢,但是你外婆屡屡在事业上给他下绊子,让他原本两年就可以达成的目标,足足花了五年。而这五年的时光里,作为你妈妈和童战国结晶的你,已经四岁了。当他找到你妈妈,你妈妈早就已经忘了他。
“他知道了实情,找了你外婆,坦言即使你妈妈已经嫁了人,他也不在乎。但彼时横亘在他们面前的又何止仅仅是这一个问题?那时的你已经表现出独特的经商天赋,你外婆不会放你离开,而你妈妈又不能没有你。更何况那时候的莫世亨早已经是上流新贵,想要投怀送抱的女人不计其数。
“就算什么都不看,你外婆也不会让自己天真纯善的女儿跟着他走。所以你外婆动用了所有势力打压他。这一切,直到你外婆离世。再然后,你妈妈离世。莫世亨也从那之后销声匿迹,远走他乡。”
“哎,造孽啊。”梁老再度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当年你还未出世的时候,莫世亨他来求过我,求我帮他……可是……”梁老缓缓地闭上眼,一滴老泪掉下来。
如果他帮了当初那个无助的少年,那么今天是不是他的孙女也不会死……
随浅也随着梁老的话,放空了眼神。
“你心目中那个善良慈祥的老人,那只是她的一面。真正的她,是一头让万兽瑟瑟发抖地称臣的老虎。所有不服从她命令的人,下场都只有一个,那就是被撕成碎片。”
耳畔再度响起莫世亨当年的话,时至今日,她才懂这句话真正的含义。
也是时至今日,她懂了,为什么一个父亲会狠得下心亲手杀他的女儿,在他心里,她根本不是女儿吧?她是毁掉他一辈子的罪魁祸首,如今更成为了阻碍他事业的最大绊脚石。
原来出生之时,她并不是那个万众期盼所有人宠爱的小公主,从出生那一刻开始,她的身上背负着的除了母亲的爱,还有父亲的恨,外婆的利用,一场毁掉所有人人生的交易。
“你会像当年你外婆那样,报复他么?”梁老抹掉眼底的泪,忽然问道。
毕竟,这件事莫世亨也有他的立场。
“有件事您或许还不知道。”随浅面色淡然,“我名下所有的随氏股份都已经在昨晚转给莫世亨了。”
“什么?”随浅话音刚落,两道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一道来自梁董,一道来自站在她一旁的盛丹。
“所以现在,被报复的人是我。”
“那你打算……怎么做?”梁老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小丫头。
“就算什么都没有了,该还的情,也要还。该讨的债,更要讨。”随浅浅浅地笑开,眼底却更加坚韧。
“如果没事那我就先走了。明天就要召开年会了,接下来还有不少事情要我去处理。”随浅腰板挺直,即使纤瘦,却散发着强大的气场。
……
随浅和盛丹、路子遇从梁家出来,立刻驱车回了随园。
盛丹说,顾泽涛、顾泽麟昨夜忽然到访随园,顾泽涛的怀里还抱着个小家伙。为了让顾景桓和随浅第一眼看到孩子,他们昨夜直接住到了随园。
而自梁家传来的噩耗,两人也在第一时间得知。
随浅到家的时候,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一阵阵畅快的男低音爽朗的大笑声,不时还夹杂着小孩子咯咯的笑声。
她轻轻地推开门,唯恐手重了会打扰屋里的天伦之乐。
回来的路上,她心里还担心,顾泽麟知道了梁可和孩子的噩耗后会支撑不住,没想到情况竟然与她想得截然不同。
客厅的沙发上,两个年过半百的大男人正撸起胳膊网着袖子,顾泽麟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顾泽涛拿着奶瓶,正挤眉弄眼地逗弄小娃娃,小娃娃偶尔笑一声算是给他捧场,但即使这样,顾泽涛也乐得咧嘴傻笑。
至于客厅的沙发上,茶几上,地摊上,却俨然一片狼藉。满地的尿不湿,玩具,衣服,还有在一旁战战兢兢地陪护的三四个保姆。
小家伙笑到高兴处,两个老家伙也跟着一起笑,顾泽麟更是轻轻地给小不点荡起了秋千,结果却立即被顾泽涛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