荟蔚愈发烦躁,“母后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看上他的公主就是我。”
“胡闹!”
王后勃然大怒,狠狠地一拍面前的桌子,桌上的茶杯被震得跳起来,周围的侍女全都吓得低下头,大气不敢出。
荟蔚公主从未见过母亲发这么大火,一时间也惊住了。
王后脸色铁青,厉声道:“往日里都是我太纵着你了,只当你们年纪小,你要他和你一块读书,我允了;你非要他住进宫内,和你兄弟们一块对待,我也允了;只当你是同情他的遭遇,体恤母亲的怜惜之情,谁知你竟生出了这样的糊涂心思!”
王后喘了一口气,继续道:“你是谁,他是谁,你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你知道他经历了那些事后变成了什么样子,你就敢随便肖想他?你往日里学的东西都学到哪里去了?”
荟薇公主含泪道:“他变成了什么样子,他还是您亲外甥呢,无非是您看他现在孤身一人,没有一点权势才......”
“放肆!”
荟薇公主登时跪下,周围的侍人纷纷下跪。
王后气得脸色发白,“这就是你对母后说的话?你就是这样看你母后的?”她竭力压下自己的气怒与伤心,冷声道,“你看到他的病了吧,我今天就告诉你,他连一滴骨血都无法给你留下。你能被选为国君继承人,是因为你有龙之血,如果你选了让你无法生育子嗣的夫君,你这一辈子都毁了!想当国君?门儿都没有!你好好想想吧,从今天起,再也不准和他见面,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出门!来人,把公主送回去!”
荟蔚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王后宫殿的,她脸色苍白,摇摇欲坠,如做了一场荒诞大梦。
她想着母亲的话,想着她说的关于翰飞身体的问题,如被迎面泼了一盆冰水,冷得全身发抖。
生平第一次,她受到这样大的打击。
她想向父亲寻求支持,然而弈王的回答是,如果选择翰飞,她就要放弃当继承人,回答相当明确且冷血。
荟薇的心沉到了谷底。
荟蔚好长时间没有去翰飞那里。
时光变得孤寂而漫长,他的身体慢慢恢复,当上身能动时,他每天不是对着书卷发呆,就是对着钵中的彩石发呆。清水中,画着他和她面容的石子相依相偎,他用手指轻轻触抚,就像抚摸着她的脸庞,时间长了,石子上的颜料都被摩挲掉了。
阿蒲不忍心看他这个样子,他听到了一点风声,可是翰飞不问,他也不好开口说。
等翰飞的腿也恢复知觉时,王后派人传话说,赐他一座宅邸,让他搬到宫外居住,他谢了恩,直到王后的使者离去,他还跪在地上,怔然发呆。
阿蒲唤他,他转过脸,突然问:“公主发生什么事了?”
他是这样的敏锐,阿蒲不再隐瞒,小心翼翼地告诉他自己听到的信息,他好久没有言语,眼中仿佛有星光沉落,渐渐沉成一片死寂。
然后,他平静地吩咐从人收拾东西,离开了这里。
他并没有在新居长住,安顿完一切后,他进宫向王后道谢,并告诉王后,自己来弈国数年,还从未给母亲扫过墓,他想去祭拜母亲。
王后吃了一惊,“你想去开题国?”
翰飞道:“隐姓埋名去,不会有危险。”
王后道:“当初你为何不把你母亲的尸首运到你父亲身边,让她现在孤零零的连个祭祀的人都没有?”
翰飞并没有理会她话中迁怒与责备,说道:“这是母亲的遗愿,不回巫咸国,也不让我去巫咸国。”
王后看着她,目光异常复杂。
翰飞向她拜别,然后去了弈王那里。
弈王对他去哪里并没有过问,只道:“也好,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趁年轻到处走走也好。”
说着还把他叫过来看面前的条陈,捻着胡须,微微自得道:“这是朝廷新颁布的法令,你也读过不少书了,过来看看有什么想法。”
他知道弈王刚提拔了一位干臣,正在着力推行新法,为此还贬黜了一批老臣,他看着那一条条发令,不知为何,心中有些怪异。
“如何?”弈王问。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感觉,“外甥浅薄,也不知道说得对不对,外甥觉得,无论怎样的发令,越贴近实际越好,这些发令……”
弈王的脸沉下来,翰飞连忙道:“当然,这只是小甥的一点糊涂见识,国家大政,实不是我能够随意评判的,最终执行的朝中的臣子,只要他们能够用心执行,陛下推行新政的苦心就不会白费。”
这句话还像个样子,弈王的脸色缓和下来,又勉励了两句话,便让他退下了。
翰飞去向荟蔚公主告辞,公主不在,他在公主门前呆立半晌,默默离开。
他载着一车书出王城,车到半路,公主的信使过来,送给他一个护卫,还有一句话:等我继位。
等我继位,等我能够自己做主,我便可以和你在一起,谁也无法阻止。
他明白了,眼泪漫涌而上,他微微闭了闭眼,勉强微笑,“回去告诉公主,勿要为难,保重自己,我……总在这里……”
然后在使者茫然不解的目光中,驱车前进,消失在茫茫的薄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