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飞开始发烧,灼热的温度传到她的手上,烧得她一阵热,一阵冷,心神战栗,坐卧不安。
她和侍女轮流给他擦拭,换布巾,侍女看她实在太累,便央求她去休息。初时她还不肯,后来终于屈服侍女和阿蒲的双重坚持下。
她睡得很不安稳,听到侍女的哭声时蓦然惊跳而起,拔腿便往翰飞的房间跑。
房间里,阿蒲瘫坐在地,满脸茫然,侍女捏着手绢低声啜泣,军医颤着手指试了试翰飞的鼻息,一下子软倒在地上。
荟蔚抑制着身体的颤抖过来轻轻地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寒凉如冰,冰得她的心剧烈一抖,一下子冷到了骨子里。
她把脸埋在他的手上,连哭都哭不出来了,肩膀剧烈地颤抖着,绝望如海。
“公主请节哀,公子已经去了,就让他入土为安吧。”
不知何时,身旁有人低声劝道。
“不!”两声反对同时响起,分别来自公主和阿蒲。
阿蒲急切地结结巴巴道:“公子、公子以前有过这种情况,先发热,再发冷,冷得浑身拔凉拔凉的,虽然不是断气,可、可为什么不再等等呢,说不定公子一会儿就醒了呢。”
公主窒息心突然生起一丝希望,“公子以前也这样过?”
阿蒲迟疑地“嗯”了一声,“上次生病的时候就是。”
其他的人面面相觑,望向床上的目光充满敬畏:都死成这样了还能再活吗?这是什么人品啊!
军医尤其惊悚,他摸不到病人的脉搏!
当然,如果他摸到死人的脉搏应该更惊悚。
他结结巴巴道:“要不、要不找巫人来给公子叫叫魂?”
众人默然点头,竟然都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于是便着人寻了方圆数百内里最有名的巫师来叫魂。
仪式神秘,着装诡谲,舞蹈奇葩,然后在一片让人目眩神迷的又唱又跳中,人们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死得不能再死的人缓缓起身,坐起,睁开了眼睛……
众人霎时远离数尺。
巫师过来道:“他魂魄不稳,须用一种神物镇住他的魂魄,否则这种情况以后还会出现,说不定哪一天他的魂儿就真飞了。”
公主:“什么样的神物?”
巫师盯着她,目光漆黑如渊,缓缓道:“公主的心头血。”
荟蔚怔住。
巫师道:“天下皆知,公主承有龙之血,龙之血乃是至宝,一滴心头龙之血,便可以帮他镇住魂魄。”
荟蔚道:“心头血,怎么取,要我用匕首刺入心脏吗?”
说着,取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匕首,在胸口比划,唬得一干人连忙拦住她,急道:“公主,不可,万万不可啊!”
会要人命的啊!
早已有侍卫把威胁的目光投向巫师。
巫师道:“只需一滴而已,何用这么粗壮的工具,这一刀下去,一盆血都有了,忒浪费,用针即可。”
说着,从发间缓缓抽出一根细长的针,
众:“……”
巫师还随身带着这玩意儿?
即便是一根针,扎入心头,那也是锥心之痛,荟薇面不改色地受了。
她看着针尖的血滴滴入他的眉心,渗了去,瞬间仿佛有一阵神奇的风拂过他的面庞身体,如同枯木逢春,他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有了生气,皮肤泛起血色,呼吸微弱却均匀,静静地伏在床上,脸偏向他,睫毛轻垂,像个安静沉睡的美男子。
在场的人无声惊叹,像看着一个奇迹。
巫师道:“现在没事了,各位都去安歇吧,免得有人倒下了让我再来一次。也让病人好好休息。”
连日来绷紧的神经骤然松弛,众人舒了口气。
病床上,翰飞做了一个梦,梦中再也没有了火焰的阴影,他感到从未有过的舒适,妥帖,心神宁静,让他几乎流下泪来。他梦见自己和荟薇公主坐在海边的礁石上,海浪温柔地冲刷着海岸,海鸟在碧海蓝天间翱翔,荟薇公主拉着他的手说:“别担心,我已经安排妥当,让人把那两个人送到了王城,他们会向父王说出他们的亲身遭遇。”
他抚掌称妙,“这样更好,如果那两个人是公主带去的,君上不免要怀疑这两个人是不是公主授意,即使相信了,心中也难免会对公主产生不快。让他们自己去,就等于把公主摘出来了,君上也不会再迁怒公主,如此甚好。”
荟蔚道:“不止如此,我还让暗羽在王城散播消息,说王弟想当太子,所以故意制造谣言,造成谶语的假象,你说父王听到后会有什么反应呢?”
翰飞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王子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荟蔚唇角微翘,“大道直行,我本不屑玩弄这些手段,可如果有人想以阴谋害我,我也不介意以予以痛击。”
翰飞微微叹道,“我们安全了。”
荟蔚道:“暂时安全了。”
四目凝望,双手交握,然后……他们缓缓地吻到了一起……
海浪悦耳,他们相互依偎,心境宁静而甜蜜。
醒来,荟薇公主就在他身边,伏在他的床沿上睡着了。他静静地谛视着她的容颜,手指轻轻地抚上她的面颊,满心缱绻柔情。
她的唇边绽着一朵恬静的笑。
她醒来后说:“我做了一个梦。”
翰飞:“我也做了一个梦。”
当他们说出自己的梦,两人呆住了,因为他们做的是同一个梦。
此后,他们经常步入同一个梦境。
一滴龙之血,从此让他们魂梦相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