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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茂一脸的受宠若惊,“二殿下,这花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听闻许公子才华横溢,本皇子早些年净顾着游山玩水了,尚书房的功课全给落下,若是今后能得许公子稍加指点,本皇子功课一旦进益,我父皇会很高兴的。”
上回许茂生辰,赫连缙想办法把那株玫瑰送了出去,许茂果然喜爱得紧,每天除了读书之外,一门心思都扑到那盆花上去。
赫连缙知道以后,马上出动自己的人到处搜集名品,眼下这盆姚黄,并非他亲自培植,而是从一个很有名的花农手里高价买来的,到了国公府,又请教了刚来的花匠路三,才能保证姚黄在冬天开放不被冻着。
许茂越发恭敬,“二殿下抬举草民了,草民胸中这点墨汁比起尚书房的老先生来,实在微不足道。”
这是想让赫连缙去请教尚书房那些个从内阁出来的大佬。
赫连缙状似头疼,“本皇子一向洒脱惯了,不喜欢老先生们墨守成规的那一套,难得与许公子投机,一向不思进取的我竟突然来了兴致,不知许公子能否全了我这份心思?”
“这……”
许茂虽然是个读书人,却不迂腐,什么“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他从来不这么认为,但也绝不是攀权附贵之人。
出门前,祖母就再三叮嘱,借住在东阳侯府,能接触到权贵的机会多,让他不能被一时的眼前花迷了眼,要坚持住本心。
不是不赞同他往上爬,而是不赞同他以结交权贵的方式往上爬,这种法子得来的富贵,往往伴随着看不见的危机,一触即发。
二殿下邀请他入宫伴读,或许只是一时兴起,但对于他来说,却值得好好考量斟酌一番。
赫连缙也不急,“许公子慢慢考虑吧,本皇子就住在宣国公府,你哪天想好了,就哪天过来找我。至于这株姚黄,暂时放在国公府比较稳妥,它能在冬天开放,生存环境自然是经过好一番处理的,一旦拿回东阳侯府,相信不出两日,就能被霜冻给糟蹋了。”
许茂点点头,“说的也是,我那边没有给它生存的条件,拿回去也没用,二殿下还是自个留着吧!”
“名义上,这株姚黄已经是许公子的了。”赫连缙挑眉,“你想什么时候来花房看都行。”
许茂随意应付着点头,有些心不在焉。
离开国公府的时候,许菡问:“哥哥,你还在因为二殿下的邀请而烦心吗?”
这个妹妹向来聪颖,她能猜中自己的心思,许茂并不觉得意外。
“哥哥是因为束缚于祖母的嘱咐还是自己本身并不想与二殿下结交?”许菡又问。
许茂微蹙眉头,面上几分纠结。
说起来,这位坊间传言的“混世魔王”给许茂的感觉并没有那么糟糕,相反,他身上的那种洒脱不羁倒让许茂有了几分钦羡之感,更觉得这个人活得真实,所以他并不排斥赫连缙。
那么,纠结的原因就在于祖母的谆谆嘱咐了,他不想让祖母失望。
“哥哥,按照你的本心走吧!”许菡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祖母远在扬州,她并不清楚京城里面的很多事,或许她说的都是忠言,但得分人不是么?哥哥是个聪明人,看人的眼光也准,如若你觉得这位二殿下值得结交,那么就放开心态大胆去,咱又不图他钱财不图他名利,只为结交他这个人,君子坦荡荡,有何不可?”
许菡的一番话,听得许茂自惭形秽,是了,自己又不抱着旁的目的,只为结交这个人,光明正大,有何不可?
谁说女子头发长见识短来着,自家这位妹妹若为男儿身,必能成为不可多得的栋梁之才。
解开心结,许茂会心一笑,“此生能得个这样的妹妹,是我之荣幸。”
许菡翻了翻白眼,笑道:“哥哥又说胡话了。”
——
终于送走了两府老太太,云初微心里头也踏实了,长吁一口气,“这事儿总算圆满解决,否则要真闹开来,我可想不到法子阻止那两位上了年纪的老太太掐架。”
苏晏正在给自己画的红梅着色,闻言笑道:“云老太太今天的举动,实在让人意外。”
云初微早就发觉了,“或许是遇到了强劲的对手,不甘愿把她的小性子暴露在人前让人觉得她很没教养,所以换个办法,比气度了。”
“这样也好。”苏晏道:“不用纷争就能和平解决,也省得你提心吊胆还得绞尽脑汁想法子去劝阻,关键是你出面,还不一定讨得了好。”
云初微点点头,“如今咱们要解决的,就只剩黄妙瑜这边了,九爷,你真的有把握能让她复明吗?”
“没把握。”苏晏道:“我甚至可以说,她已经彻底瞎了。”
云初微诧异,“那你之前怎么敢在我哥哥跟前说她还有复明的机会?”
“我记得当时说的是偏方。”
“有什么不同吗?”
苏晏浅笑,“所谓的偏方,我还在研究。”
云初微汗颜,“原来你打算自己研究一套能医治她双眼的办法?”
“这就是我不确定的地方。”苏晏已经着完最后一片花瓣的色,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和她并排站,“冒险的法子倒是有一个,就是会有性命之忧,所以目前我不打算用,先想办法排除风险才行。”
云初微靠在他肩头,“医治不了,那就不医治了呗,免得到后面真闹出人命,咱们救人的反倒成害人了。”
苏晏搂着她的肩膀,“起初,我也是这么想的,但后来想了想,还是给她医治吧,一则算是我送给大舅哥的一份大礼,二则,也算是对我自身的一种挑战和突破。”
“可是万一你失手……”云初微完全放心不下。
“所以我会想办法先排除风险。”苏晏投给他一个宽心的笑容,又刮了刮她的鼻尖,“想不想荡秋千?”
云初微双眼一亮,“好啊!”
因为接二连三的事烦心,她已经很久没好好陪陪苏晏了。
难得今天一次性解决了那么大的纠纷,心情愉悦,连带着兴致也高涨起来。
两人到了后花园。
早有小丫鬟把秋千椅擦得干干净净,又贴心地在上面放了轻薄软垫,怕她受凉。
云初微坐上去,苏晏在后面慢慢推。
大概是担心她会害怕,所以力道很轻,并没荡起多高来。
“九爷,你没吃饭吗?”云初微咯咯笑。
苏晏道:“荡高了,万一一会儿摔下来怎么办?”
“那你就像上回在二殿下别庄那样以最快的速度接住我。”
苏晏摇摇脑袋,“还是算了,接你是小,亲眼看着你摔下来那提心吊胆的过程却很折磨人。”
“胆小鬼!”云初微撇撇嘴,心中却能理解他的担忧。
慢慢地,秋千停了下来。
云初微拍拍自己旁边的空位,“九爷,你也上来,咱们俩一起荡。”
她很少来后花园,也很少荡秋千,与苏晏一起,就更是头一回了。
因此等苏晏坐上来以后,她就忍不住将脑袋歪靠在他肩膀上。
苏晏脚尖点地,让秋千悠悠荡起来。
云初微一开始是靠在他肩膀上的,后来直接歪倒在他腿上了,鼻腔里哼哼唧唧。
苏晏问:“怎么了?”
“肚子疼。”云初微皱着眉头。
苏晏算了算时间,“是不是小日子来了?”
云初微垂头丧气地点了点脑袋,委屈巴巴地看着他,“九爷,你说我身体也没什么问题啊,隔三差五就喝补药呢,为什么老是怀不上?”
从确定自己爱上苏晏的那一天起,她就一直想给他生个孩子,她憧憬着,那一定是世上最漂亮的宝宝。
可是从圆房到现在,都好几个月了,月事总是会在那几天准时到来,这让她苦闷不已。
苏晏笑着说:“这种事,有什么好急的?”
他绝对不会告诉她,每天给她喝的补品里,他动了手脚。
不是不想要个孩子,相反的,他做梦都想,可是她太小了。
在他眼里,她如今不过是个小姑娘而已,还不适合怀孕,以她的小身板儿,根本不可能承受得住分娩的痛。
既然早晚都能有孩子,那又何必急于一时,再养养,先把小丫头养大,起码也得过了十七岁再要孩子。
云初微眨眨眼,“九爷不想要孩子吗?”
“想啊!”苏晏邪肆一笑,捏住她的下巴抬起来,凑上去亲了一口,“要是不想,我每天晚上那么努力做什么?”
云初微脸一烧,偏开头去。
苏晏抱起她,“回房,换衣服。”
回到燕归阁,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又换上自己用棉花特制的月事带,云初微才觉得舒爽了些。
没多久,苏晏端来补血的汤汁。
云初微每个月这几天都被他伺候惯了,知道那是什么,二话不说就端起来喝得一滴不剩。
等她放下小碗,苏晏就把火盆拖到她跟前来,轻声问:“还疼不疼?”
云初微吸吸鼻子,装模作样地道:“疼,疼死了。”
苏晏紧张起来,“伸出手来,我给你把把脉。”
以前都不会这么疼的,莫非这几日受了凉,宫寒了?
云初微咳了一声,“逗你玩儿呢!笨!”
一碗汤汁下肚,早前的不适都消散了,哪里还会疼?
苏晏失笑,如果那些话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的,他一定会坐视不理,因为明白水分很大,可从小娇娇嘴里出来就不一样了,即便知道她很可能只是在撒娇,他也会紧张得不得了。
来了小日子,便不能再荡秋千,打雪仗更是想都不要想,云初微要是敢动那念头,一准儿会换来苏晏的黑脸。
蔫蔫儿地靠坐在窗边赏着外面的红梅,脚边烤着火盆,有些百无聊赖。
梅子进来道:“姑娘,姑爷,骆二公子来了。”
骆舒玄?
云初微转过头来,似乎从上回他凯旋而归来自己跟前赔过罪以后就再也没得见过。
“请他进来。”苏晏道。
不多会儿,骆舒玄就迈开脚步走了进来,肩上站着一只五彩金刚鹦鹉,进门就撕开嗓子叫:“夫人好美,夫人好美!”
云初微忍不住笑了起来,“骆舒玄,你哪儿弄来的?”
骆舒玄冲她挤挤眼,“怎么样,稀罕吧?上次返回西南找九爷的时候在花鸟市场遇到,买来的。”
说到这里,骆舒玄瞅了苏晏一眼,咕哝道:“九爷分明已经提早到了京城,却一点消息都不透露给我们,害我一顿好找,险些被我爹打个半死。”
骆舒玄的爹,也就是骆皇后的兄长,国舅爷骆丰,当时才听说苏晏是为了救骆舒玄才会趁夜潜入敌营声东击西炸粮草库,然后没回来,当即就捞起鞭子狠狠抽了骆舒玄一顿,并勒令他,找不到苏晏就把他打死。
苏晏那时候其实已经离死不远了,是赫连缙想尽办法才会保得一条命的。
当然,这件事外头人都不知道,包括骆舒玄。
苏晏淡笑:“想给你个惊喜。”
“是惊吓好吧?”骆舒玄垮着脸纠正。
“害怕——害怕——”他肩上的鹦鹉跟着叫起来。
云初微越看越觉得有趣,“叫什么名字?”
骆舒玄抓抓脑袋,“什么名字,没想好,夫人给起个呗,起得好了,就送给你。”
“还有这等好事?”云初微光是看看毛色就知道这只鹦鹉是上品,想来花了不少银子,骆舒玄会平白无故就这么送给她?
“就当是,我给夫人赔罪用的。”骆舒玄坦然道。
“赔罪,赔什么罪?”
“上次我急匆匆来国公府告诉你九爷的噩耗,可不是把你给害得大病一场烧了几天几夜么?”骆舒玄继续叨叨,“后来我知道了,心里觉得很过意不去,就一直想着上门来赔罪,所以才会买下这只鹦鹉放在府上调教了好些时日,这不,趁着今儿大年初三,给你送来了。”
云初微嗔道:“还算你小子有点良心。”
那次她真的觉得自己快病死了,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像那样反复高热不退,把伺候的小丫鬟们吓得够呛。
“微微,这些事,你怎么从来没告诉过我?”苏晏眼眸幽邃起来。
云初微毫不在意地道:“其实比起你的命悬一线来,我那时候的情况已经很好了,起码我不会有性命之忧,可你就不同了。”
骆舒玄一听,傻眼了,“什么命悬一线?”
云初微这才意识到说漏了嘴,忙道:“别管那些了,你不是来给我送礼的么?拿过来吧!”
骆舒玄一拍脑袋,“你不提醒,我险些又给忘了。”
说完,一把揪下肩膀上站着的鹦鹉,拴在他一并带来的鸟架上。
鹦鹉扑棱两下,稳稳站好。
云初微忍俊不禁,“呆头呆脑的,不如就叫它‘呆呆’好了。”
鹦鹉表示严重抗议,但又还没学会那几个字,急得上蹿下跳。
骆舒玄拍了它的脑袋两下,“说你呆你还真呆,不喜欢不会拒绝?”
鹦鹉疼得直叫,“打鸟啦——打鸟啦——”
云初微没忍住又笑了出来。
鹦鹉就谄媚道:“夫人好美——夫人好美——”
云初微挑眉,“骆舒玄,你教的吧?”
骆舒玄咳了咳,“这是实话——不懂得讨好主人的鸟没饭吃。”
云初微不置可否,其实这只鹦鹉,她真挺喜欢的。
“九爷,你没事儿了吧?”
刚才听云初微提了那么一嘴,虽然说得不详尽,但他还是能想象得到情况有多危险。
“早就痊愈了。”苏晏淡笑,“难为你还记得这件事专程跑一趟。”
“我可不敢忘,救命大恩呢,就算我真忘了,我爹的鞭子也能让我想起来。”
这是实话。
骆舒玄从小就是个吊儿郎当的性子,没少被他爹抡着棍子追着屁股后面打过。
刚才入大门的时候,骆舒玄偶然听到小丫鬟们说起他们几位去庙会遭遇的事儿,进来后这两位显然没有要提及的意思,他也就没过问。
毕竟有的事问出来只会让大家都尴尬,人家是主人,愿意说给你听,你就随便听听,不愿意说,定有难言之隐,你一个做客人的随便问,实在算不得明智之举。
骆舒玄只是性子调皮,脑子却是够用的。
坐了一会儿,他站起身道:“我得回去了。”
云初微出言挽留,“天色还早呢,吃完饭再回去也不迟啊!”
骆舒玄甩脑袋,有些头疼,“我有个远房表妹今天要来,那可是位祖宗,我要是不去城门口接她,指定被她骂得狗血淋头。”
苏晏想到了什么,“你说的,该不会是小时候女扮男装跟着你混入军营的那位吧?”
苏晏一说,骆舒玄就更头疼了。
他这位远房表妹,的确是远了好几房,血缘关系早就淡得如同白开水,偏他爹早年和她爹相识,又是至交,两家的关系才更进了一层。
十岁那年,姜凡儿随她爹来守仁伯府做客,那时候骆舒玄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小霸王,有心作弄她,就用激将法刺激她女扮男装去军营里玩,被他推入水塘里暴露了女儿身,然后引来将士们的哄闹和口哨声,她倒还算冷静,一言不发的爬出来,一言不发地回到守仁伯府,再一言不发地抓了几只老鼠绑在他的被子底下。
从此之后,两人就不对付,见一次拌一次嘴,句句不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