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自二楼传来,众人寻声抬头,赫然瞧见一白衣公子坐于桌边,眉目淡雅清浅,气质幽冷出尘。一黑衣男子稍微站出些距离,立于栏边,正是方才开口说话的人。整个大厅内忽然就安静了下来,此时或许一枚梨花针落地,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二哥……”白景枫呐呐自语了一声,原还似是凝重的表情却忽然变得有些呆滞,大抵是完全跟不上事态的变化,连他身旁的任轩柯林少祯二人,也收起了方才看热闹的神态,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们即便是为了看热闹而来,早知会有些许是非,却断断未曾料到最终会是这么一出,着实惊诧了一番。
唯有从一开始就蒙着面纱,眼神平静的莲衣,此刻终于露出了一个不易察觉的浅笑。
厅内诸人闻声看去,先是讶异于这人出众的气质风采,又有猜测其身份来历者,最后才仿佛有人慢慢认出了他是名满天下的莫寅公子,更有少数知情者,知晓他与槿月交好,却仍旧一掷千金为莲衣,愤怒出言质问,议论声后知后觉如海浪般纷至沓来,吵吵嚷嚷,一片混乱。
而话题中心的白莫寅,视线却不在台上的莲衣美人身上,而是直视着那个带斗笠一直沉默的神秘人。只见那人喝完了最后一杯酒,紧了紧手边的剑,好像完全没有听到周围的任何动静,放下酒钱站起身直接离去,仿佛方才出价三千五百两的人根本不是他,洒脱干脆似过路人一般。
清瘦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纷乱声中,白莫寅却仍旧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明宵小声道:“主人,此人可是有何可疑之处?”
“不。”白莫寅摇摇头,许久才道,“只是似曾相识而已。”
那人顺着他的视线离去,沿着半江楼外的洛水一路而行,至一个巷子,终于转了进去。小巷子里一个黑衣人已经等候他多时,这人带剑而立,眉目内敛,竟是紫云宫的楚离。楚离见那斗笠人自进入巷子后,便兀自呆愣愣站着,半天不说话,似是走了神一般,终于叹道:“你出现在他眼皮底下,就不怕他发现?”
沉默片刻后,那斗笠下竟然传来一个女子清雅的声音,“我许久未曾归来,对很多事情都不甚了解,因而想去探个一二。“但见一支素白的手从袖中伸出,摘掉斗笠,露出一张清丽的脸,脸上那双眼睛,明朗而坚毅,“即便被他发现了,我仍然想知道,他今日是否还能像当初一样,对我痛下杀手……”说到这里,她的眼眸稍稍暗淡了些许。
楚离眼中露出不忍,叹道:“可儿……”
那女子却释然地笑道:“许久不见,景枫那孩子倒是越发俊朗了,可就是那股子骄傲任性劲儿,实在不讨人喜欢。这些年,估计也没个人说说他。”她叹了口气,“我昔日教了他一套玄清剑法,也不知他练得如何了……”
楚离听她提及剑法,便看了看她的手,问道:“你的手……”
“薛长青说,我的左手耽误了医治,现在是没法子接好了。“她瞥了一眼自己垂着的左手,袖间的手腕上,仍旧缠着密密麻麻的绷带,浑然不似右手那般素白好看。然而她似乎并不介怀,释然一笑后,便带上清朗气息说道:“在洛阳安妥好一切后,陪我上一趟浮山可好?”
“你……”
“这是约定。”女子笑道,“你答应我的,我如今实有不便,尚有许多事需要你帮忙。”
楚离犹豫片刻,还是问道:“你打算做什么?”
“离开多年,御景山庄已经发生了太多的变化,我不敢断定其中是非,但仍有不好的预感。”她望着头顶明亮的月光,面色惆怅又感慨,“我要见见玉枫。不过在那之前,我还要先去另一个地方。”说到这里,她的眼光忽然变得温婉,又带上了点点柔情,在月光下,越发清丽动人了。
此刻半江楼内,已有仆人在喧闹声中上了二楼,将白凤织锦送至跟前,明宵代为接下。后方的心蓉微笑着缓缓行至白莫寅面前,鞠躬道:“我家小姐今日会一直在房中等候公子。”
半江楼的这桩风流买卖,也终于尘埃落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