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大的道路上,一辆马车正不紧不慢地驶来,前方驾车的马夫相貌很是陌生,面色无丝毫戾气,看起来老实本分,那模样应不是江湖人士,马车内坐的,想来也只是寻常富家人物。
不过是路过此地而已。她稍微松了口气,暗怪自己大惊小怪,既然与自己无关,便打算折身离去。
正转身之际,却猛然瞧见另一个方向,一个五十左右的男子正骑着骏马奔驰而来,在宽阔的道路上,惊得尘土飞扬。
马蹄长啸,那人一勒缰绳停在马车之前,将那缓行的马车堪堪拦住。
这般变故令岑可宣心生疑虑,不禁再次藏身在树后,继续盯着来人。那马背上的人原本带着斗笠,此刻停下后,伸手将斗笠摘掉,赫然露出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和一把显眼的大胡子,竟是多日不见的李师傅。岑可宣心下一惊,疑惑道:“怎么是他?”
李师傅紧紧盯着马车前方的车帘,朗声问道:“里面坐的,可是三小姐?”
三小姐,不就是小姑姑岑晓染么?岑可宣稍微愣了愣,只见车帘被一双纤细的手稍稍掀开,那双手白皙,细腻,养尊处优,必然是个衣食无忧的富贵人,紧接着,一张略显成熟的面容渐渐显露出来,从岑可宣的位置看去,正巧能瞧见她的上半身:长发挽起,风姿绰约,虽被称作小姐,却分明已经是个少妇,她身子骨架娇小,显得十分年轻,竟与十年前相比无甚变化。
此人正是远嫁均州,岑可宣多年不见的小姑姑岑晓染。她眼波微转,轻声叹道:“李师傅别来无恙。”
岑可宣万没料到会撞见她,心中狂喜,待要冲出去,却听李师傅突然开口道:“眼下御景山庄众人正暂歇洛阳,三小姐此际匆匆赶来,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岑可宣迈开的脚步瞬间止住,不知这二人为何会谈及御景山庄。
岑晓染微微颔首,叹道:“我倘若不来,恐怕事情更为不妙。”
李师傅脸上莫名带上些悲愤:“姓白的当年杀我岑家上下一百多号人口,三小姐如此赶来,我只担忧三小姐与他们撞见,丢了性命。”听到这里,岑可宣的身子忽然就僵硬了,全身的血液亦仿佛瞬间凝固。
那路上说话的二人却浑然不知被旁听,岑晓染颔首,面色也是凝重非常:“我因早早外嫁,因而可躲过一劫。然则这些年在均州,却也是战战兢兢,生怕他们找上门来。此番我主动前来,自是有十分要紧的事。”她顿了顿,忽然道:“你可有子非的消息?”李师傅摇摇头,叹道:“多年来音讯全无。”
岑晓染也仿佛并不意外:“我遥遥赶来,便是有一事告知,乃是李师傅之前不曾知晓的。我当日虽已然外嫁,但心中大抵还是有数。那左权白家害我一门,必是为夺取我岑家家传之宝。如今听闻可宣即将北嫁,恐怕,那至宝当日并未落入白家之手,眼下正在可宣或子非身上。”
她叹了一口气,道:“昔日究竟是怎样情形?可宣又怎会入了紫云宫?”
李师傅摇摇头,叹道:“那一日,我远出在外,归来时只见到满地鲜血,小主人和可宣已然消失无踪。只家中未曾断气的一个家丁,临死告知我,那领头的凶手是御景山庄的首领魏田光。我寻了整个岑家,也未曾寻到小主人和可宣的尸首,只想着他们或许有幸逃生,却不知去了何处。”
说完一通话后,李师傅已经神色悲愤,竟似含泪,缓和片刻后,才继续说道:“只前些日子听闻紫云宫主义妹与御景山庄连亲,细细打听,竟然有人说她名唤可宣,我便知绝不是巧合。前些日子,果真在岑家宅院里见到了那丫头。”
岑晓染惊道:“你已见过可宣?”
“我那日心中气愤,只怪她不知是非好歹,竟然嫁给仇家之人,原想说她一顿,转念一想,又思及她毕竟只是当年捡回的弃婴,并非岑家后人,因而最终未曾与她过多计较,只叫她离去。”他一拍大腿,摇头叹息道:“万没料到,这其中还有这等缘由。”
岑晓染道:“正因如此,我才自觉应找到可宣,将麒麟玉留下,绝不能令其落入仇家之手。她尚且不知这等事情,子非又音讯全无,你我需细细计划,绕过白家人的耳目,谨慎行事。”
岑可宣听闻他们交谈,一说岑家乃是被御景山庄所灭,已然五雷轰顶一般,又听闻李师傅直言她并非岑家后人,顿觉浑身发冷,恍惚不知所然。她甚至不敢上前去当面质问,只一点点后退,最后才猛地狂奔起来,跑向了未知的深山处。
她不知深浅地踩着地下的枯枝和碎泥,脑中各种画面纷繁缭乱,一会儿是哥哥溺爱的脸,一会儿是李师傅愤怒敌视的眼神,转瞬间,又是白莫寅的浅笑温柔。她想起年幼时小姑姑对哥哥无端的偏爱,李师傅口中唯一的小主人,她原以为他们不过是喜爱家中男儿,却不知原来是因为自己本就是个外人!
眼角的泪水不自觉滚滚滑落,视线越发模糊,而幼年时所有温馨可人的画面,在她脑海中纷纷碎裂开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