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到了自己家中,燕承锦没有了在陆府时那种克制谨慎得近乎压抑的端庄持重,他笑容坦然,容颜明艳,仿佛浅淡的水墨画上突地就多出了几分淡彩描绘,整个人都鲜活生动起来,且这鲜活生动仿佛是有着感染力的,让面对他的人都跟着眼前一亮心情都要开朗几分。
燕承锦也没有留意到他这些微的忡怔,转眼见了跟在后面一同进来的其余几人,把一脸紧张地拉着自己上下打量的天麻置之不理,向一旁点头微笑:“刘大夫,世青。”
天麻把刘郎中给一道弄过来本来就是他的意思,只是没料到陆世青也会跟着过来。这两天大约有些风声传到了陆世青耳朵里,这孩子神色郁郁,又有如当初一般有些不安,叫了一声少君,就有点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
燕承锦眉稍微不可查地一蹙,他对这小叔子倒是谈不上有什么恶感。但他自番前来,也不知是他自己想来瞧一瞧燕承锦,还是背里里有人教他来探探风声的。,对他的局促就只作不知,朝他招了招手道:“世青,过来。”依旧如平常一般挽起少年的手道:“我这几天不太舒服,回来小住几天。你以后有空,自己常过来玩儿。哥哥这儿府上的厨子做的点心也算是一绝,这就让他们拿来给你尝尝。里边院子里还养着很多鲤鱼,你要不要看看?”说着话朝一旁招了招手,早有那伶俐识趣的小厮上前来,笑脸迎人地哄着这位陆家小公子往别处去了。
待陆世青走远,这才瞪了天麻一眼,嗔怪道:“不是让你收拾几本书过来,你这是搬家呢?”
天麻也不像在陆府里一般拘束了,听了他这话也不怕,笑道:“小的倒是想搬家来着,可是杜仲哥不让……”
杜仲在一旁应声道:“没搬家,就是王爷常用的一些器物,想着王爷要用,乘着今天都顺便带过来了。陆府里还留着咱们的人,只是院里的几人一道跟过来候着王爷听用。王爷不用担心。”
天麻愤愤道:“当然得留着人手,要不然谁知道他们又做什么手脚,咱们的东西,可一针一线也不能便宜了别人……”
燕承锦见他越说越不像话,轻轻咳了一声。天麻自知失言,讪讪地住了口。
林景生就如同未听到一般,刘郎中干咳了一声,朝着燕承锦勉强干笑:“小的瞧着侯爷的气色还好,这病看来是大有起色了……”
这刘小老头儿进陆府已是不得已,如今别人也没问过他愿不愿意,自作主张地就他弄到这王府之中,而且依燕承锦的情形来看他一时半会休想脱身事外,且这王府比起陆府来才真正是一入侯门深似海,且离那所谓伴君如伴虎又更进了一步,刘小老头儿一想到这欺君瞒上的事一旦暴露。皇上不会拿自己家亲弟怎么样,却正好拿他这知情不报的郎中来泄愤,说不得到时候他就被人拉去卡喳了。而且这情孩子不比别的,肚子一旦大起来别人总能瞧得见,这瞒不住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他心下难免惴惴又愁苦,这说话间有意无意的难免就带了点出来。
燕承锦看了看他,也只是微微一笑道:“迫来多仗先生医术,因此还要有劳先生在府里小住些时日,待日后大好了,请然重酬先生。先生的住所已经让人安排好了,先生只管放心安住,”倒是也不给刘郎中推脱的余地。
刘老头儿心说大好,这除非是瓜熟蒂落,否则你能大好得了么。可燕承锦接着又道:“听说刘大夫善饮,府上倒有些昔年陛下赏赐下来的陈酿,今晚就备些薄酒,当作给大夫接风。”又转头向林景生一笑:“先生也一起。”
刘郎中好酒,燕承锦也算是投其所好,闻言眼前不由得一亮。
席上也不拘主仆,燕承锦将卫彻也叫来,连着府上两名管事长史,就连杜仲冬青等也有一度之地,只有天麻站在他身旁布菜,却是因暗记着饮食上的禁讳,好为眘他留意。
席上菜肴自然精致,酒更是验证得的陈年佳酿。然而更为融洽的却是气氛。燕承锦没有高高在上的架子,杜仲冬青显然也不是第一次如此作陪,也还十分坦然,言谈之间也不见拘束。
燕承锦许是在陆府里拘得太久,这就显出些自在随意来,席间话倒比平常要多些,他见识不凡又言辞得当,说话时温和从容,别人说话时又能耐心倾听,县无论起什么话题都能信手拈来的搭得上话,倒是个谈天说地最好的谈伴。
刘郎中多喝了两杯就有点分不清东南西北,再听燕承锦提到可将宫中珍藏的孤本医术借与他看时,几乎要将燕承锦引为知已了。
刘郎中喝的是酒,燕承锦杯中却是茶,他自然没有醉意,微笑着听着别人说话。边抿尽了手中第三杯茶水。
天麻正要与他续上,一旁的林景生却有些忍不住了,心下暗恼明明要他少喝些茶水,这人偏偏总是混不在意。他与他身边还隔了个陆世青,却忍无可忍就这般伸过手去拦住了。他略略倾了身子轻声道:“王爷,你还在病中,茶水不农友多喝,还是让人沏了香片上来吧?”
燕承锦还没答话,他右手边坐的是杜仲,闻眼看了林景生一眼,倒是轻声吩咐一旁的仆从去依言照办。
林景生注意力不知不觉全放在了燕承锦身上,燕承锦对这些小事也不是太过在意,却是谁都没有留意到杜仲垂下眼时脸上闪过的一丝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