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

“我那时候就想啊，这个公子长得可真俊俏。”

“是么？”

“恩，”柳青青点点头又继续说道，“可你总说我心眼坏，我知道我不好，可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吧，你总是去漫星楼寻欢作乐。”

“你吃醋了？那时候我们还没在一起呢。”

“没有，”柳青青摇摇头，“我知道你去漫星楼是有别的事情。”

“你很聪明，小丫头。”

“我知道，后来选秀的时候看见你是皇上，我很吃惊。”

“仅仅只是吃惊么？”姒烨有些不满地捧起柳青青的脸，蹭了蹭她的鼻子，“我看见你来参选的时候可是很惊喜呢。”

“后来，你替我出头，封我做昭华，做昭仪，做贵妃，直到我有了孩子，又做了皇贵妃……”说起孩子，柳青青的神色马上就变得哀伤起来。

“小丫头，别说了……”孩子是他和她之间的伤口，若不是因为那个孩子没了，可能她早就成了他的皇后，他光明正大的妻子，也不会跪在这里，等着一会儿被斩首。

“不，我要说，”柳青青摇摇头，“我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十年前你不听我解释，十年后，你不能还不听。”

“好。”姒烨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你说吧，我听着。”

“我的孩子，是有人蓄意害我流掉的，可能是……”柳青青的神色暗了暗，“章太医，他失了自己的女儿，一定很痛苦，我还没有见过自己的孩子都那么伤心，他看着青澜长大，却白发人送黑发人一定更难过，我不怪他，也不想你怪我……”

“朕知道……朕……我只是，不能面对你……不能面对咱们的孩子没有了……”姒烨的眼眶有点红，若是当年……当年当年，人生哪里有后悔药可以卖，都怪他自己，谁也怪不到，若是十年前好好的，他们两个现在，应该有好几个孩子了吧。

“姒烨……对不起……”柳青青哀伤地抬起头来说道。

“什么对不起……额……”姒烨的肚子突然猛地疼了一下，他感觉到自己嘴角有点湿，伸手一模，原来是血。

柳青青的嘴角也流出血来。

姒烨懂了那句对不起的意思。

“小丫头，你在唇上抹了毒？”姒烨眯起眼睛，她还是没有忘记给南宫逍报仇？她还是喜欢南宫逍？她就没有喜欢过他姒烨？！

“恩，”柳青青点点头，“姒烨对不起，我……我不能对不起南宫逍。”

“所以你就可以对不起我？”姒烨冷笑道，“亏我还以为你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我真是自作多情，你连吻我也只是为了杀了我？柳青青，你好……在你心里是不是从来没有过我姒烨，所以你要为了南宫逍杀了我？！”

“我为了他杀了你，是因为……我不能对不起他，我不能辜负他对我的情意。”柳青青神色哀伤，缓缓说道。

“那我的情意呢？柳青青，那我的情意就可以被辜负是吗？为什么你这么没有心？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为什么？！”姒烨低声怒吼道。

“你说话啊，柳青青，你说话啊！你到现在都不能原谅我？就因为我杀了南宫逍？”姒烨摇着柳青青的身体问道。

“我所不能原谅的，是我爱你。”柳青青缓缓开口。

姒烨突然愣在那里，她说、她所不能原谅的，是她爱他？是他听错了么？

“姒烨，我爱你，”柳青青突然泪流满面，“所以我不能去辜负南宫逍只能辜负你，我爱你，所以我不能对不起南宫逍只能对不起你，我爱你，所以我离不开你，姒烨，我爱你，所以，和我一起死吧。”

姒烨没想到柳青青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只是呆住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柳青青想要伸出手去，可是被枷锁束缚住的她只能抬起头来轻轻蹭了蹭姒烨的鼻尖，独属于柳青青的好听的声音在姒烨耳边响起，她说：“姒烨，这个刑场是不是距离芝兰香汤不远？我想和你去泡一次芝兰香汤，姒烨，我……想成为你最喜欢的女人，最喜欢的妻子。”

姒烨的眼泪润湿了柳青青的脸，他点点头，哑着嗓子说：“好，朕带你去。”

“赵安！你给朕过来一下！”姒烨对着赵安喊道。

所有人都看到了姒烨和柳青青唇角的鲜血。

“皇上，您……”赵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皇上和皇后这是怎么了？

“赵安，去，把皇后的枷锁打开，朕要陪着皇后去一个地方，谁也不许跟着。”

“可是皇上……”赵安有几分为难，皇后娘娘是皇上亲口下令杀的，现在马上就快要行刑了，皇上又要带皇后娘娘离开？

“去！朕的旨意，谁敢违背？”姒烨有几分生气，朝着赵安低声吼道。

“是，皇上。”赵安想要转身离开，却被姒烨伸手拉住，“你慢着，朕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皇上请讲。”

姒烨伏在赵安耳边说了几句话，赵安的脸色立马就白了，“皇上……”

“去吧，赵安，朕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朕很幸福，”姒烨拉住柳青青的手，“朕这一辈子，只要和皇后在一起，就是幸福的。”

“奴才，恭送皇上。”赵安俯下身子磕了个头，然后刚忙起来拿了钥匙把柳青青的枷锁打开。

台上台下的人都开始躁动起来，姒烨和柳青青在一队护卫的护送下离开了刑场，不理会众人嘀嘀咕咕的议论声，也不理会常章肃跪倒在地仰天长叹：“皇上，妖孽祸国啊！”

他的皇后，他喜欢的女人，纵使是妖孽，他也要护她周全。

离开了刑场姒烨就再也不许人跟着，芝兰香汤就在刑场后面一座小山上，姒烨扶着柳青青慢慢地往山上走去。

柳青青中毒比姒烨早，虽说只是抹在唇上没有多少进入机理，可她本来就被禁足了十年身体不好，这几日又在天牢里把能瘦的肉都瘦下去了。所以毒也中的比姒烨深一些。

柳青青把胳膊放在姒烨的臂弯里，姒烨碰着柳青青身体上的任何一个部位都能感觉到骨头，她什么时候这么瘦了？

“小丫头，对不起。”姒烨有几分哽咽地开口。

“没有什么对不起，”柳青青面色惨白却仍旧努力笑了笑，“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姒烨，一直都是我对不起你，这辈子能遇上你，我很开心。”

“我也很开心，小丫头，从第一次遇见你我就喜欢上你了……”姒烨微笑着回忆从前的事情，“我知道你是惠国苏相的女儿，所以我用晋惠之战我支持谁来要挟惠王把你送来和亲，可是……来的人不是你，小丫头，你知道我当时多生气么……可是后来，阴差阳错的你还是来到了我身边，我真的很开心，小丫头，我这辈子听过最好的情话，就是你说的那句，‘我所不能原谅的是我爱你。’，小丫头，也许这样说有些幼稚，可我真的希望，若有来生，我不要做帝王，你也不要做艺妓，咱们就做一对普通人，早点相遇，早点成亲，一生一世，一双人。”

柳青青靠在姒烨身上安静地听着他说话，然后应了一声，她说：“好。”

姒烨笑了笑，伸手揽住柳青青，柳青青却弯下腰来，“噗”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柳青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姒烨慌张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忙用袖子擦去柳青青吐出来的鲜血，却发现怎么擦也擦不干净，柳青青的唇角，还是在不停地渗出血来。

“姒烨，我没事，”柳青青伸手推开姒烨的手，“咱们走吧，就快要到芝兰香汤那里了，我想和你快点到。”

“好，”姒烨点点头，然后蹲下身子，“上来，我背你。”

柳青青愣了愣没有动，他是皇帝，是天子，现在，要背她？古代的等级制度不都是很森严的么？

“上来啊”，姒烨转头对柳青青笑了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再不上来，耽误下去怕我们俩就不能活着到芝兰香汤那里了。”

柳青青忍住泪点了点头，趴在了姒烨的背上。

姒烨直起身来背住柳青青继续往前走，柳青青太瘦了，瘦到他几乎都感觉不到重量，可是姒烨还是小心翼翼地走着，仿佛他背上背了整个世界，他的整个世界。

“姒烨……”柳青青在后面轻轻唤了他一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又流到了姒烨的脖子上，姒烨忍住不让自己去想，她就要死了……

“恩？”姒烨也应了一声，却发现自己喉间被什么东西哽得难受，一张嘴，竟也吐出一口鲜血来。

“姒烨！你放我下来，我自己可以走！”柳青青的声音有气无力，却十分慌乱。

姒烨摇摇头，“小丫头，就快到了，你再坚持一下，就快到了。”

姒烨的额头渗出汗水来，柳青青慌乱的眼泪一滴滴落在姒烨的脖颈处，如同烧红的铁水，烫的姒烨几乎无法呼吸，姒烨能感觉的到，自己耳后的呼吸越来越浅，几乎就要消失不见。

已经可以看见芝兰香汤了，袅袅的雾气上升徘徊，花草芬芳，犹如人间仙境。

姒烨的眼前也开始模糊起来，他轻轻叫了一声，“小丫头？”

“恩……”柳青青的声音越来越弱，太阳越来越大，姒烨头上豆大的汗珠不住地往下掉。

“姒烨……把我……放下来吧……最后……的一段路……我……想和你……一起……走……”柳青青的声音如同一方游丝，似乎一使劲就可以掐断，再也续不起来。

“好。”姒烨也再坚持不住，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他轻轻把柳青青放到地上，然后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柳青青伸手去扶姒烨，手上却没有一点力气，也被姒烨带倒在地。

姒烨和柳青青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姒烨……你还有力气吗……扶我起来……好不好……我不想……死在……这里……我们马上……就……可以……一起……到……芝兰香汤……了……”柳青青的呼吸不断地打在姒烨脸上，模糊了他的视线。

“好。”姒烨咬紧了牙，艰难地起身，然后用力把柳青青也拉了起来。

柳青青和姒烨彼此相靠，近在咫尺的芝兰香汤却如同远在天边一般。

柳青青咬紧了下唇，和姒烨一起往那边挪了过去，下唇已经咬破渗出血来柳青青也不觉得疼，只是看着芝兰香汤，用力往前走着，还差一点，只差一点点了……

柳青青再也没有了力气，“砰”地一声摔倒在了芝兰香汤前，姒烨也被柳青青带倒在地，两人牵着的手垂下来，一起触及了芝兰香汤里的水。

手上传来的温热感让柳青青满意地笑了笑，她闭上眼睛，泪水从眼角缓缓滑落，用尽最后的力气说了一句，“我终于是你……”

然后就再也没了呼吸。

此时刑场上的人已经方寸大乱，午时正时，该是处斩柳青青的时刻，皇上和柳青青却不知去了哪里，还没有回来。

常章肃脸色阴沉的难看，皇上就真的不在乎他们这些老臣给他施加的压力？

而芝兰香汤的旁边，姒烨的另一只手用力想要去触及柳青青的面庞，这是他喜欢了一辈子的女人，他喜欢了她一辈子，也怀疑了她一辈子，是他对不起她，可他不后悔灭了惠国杀了南宫逍，要不是这样他一辈子都不能拥有她，他后悔的是，没有在她爱他的时候好好爱她。

若真的有来世，他一定好好待她。

姒烨的手慢慢触及到了柳青青的脸，“小丫头，我爱……你……”

姒烨的手重重地垂了下去，原本两人相牵的手也失去了最后的支撑，在芝兰香汤里打出一湾小小的涟漪。

此时，山清水秀，阳光正好，天正晴。

【一天后】

皇上和皇后的遗体一天前在芝兰香汤处被发现，两人死去时脸上都带着微笑，十分安宁。

今天是举国悼念的日子，皇上皇后双双归天，按古制要守六年国丧，六年之内，男不得娶，女不得嫁。

但是赵安颁布姒烨遗旨，为不耽误百姓的正常生活，着只守半年国丧。

皇上特地嘱咐，这半年国丧，只为皇后而守，而他，这辈子只爱了皇后一个人。

一时间百姓均痛哭流涕，哀痛一代明君的去世，与此同时，民间还流传一种说法，他们的皇后并不是妖孽，而是仙女下凡，下凡的时间到了，皇上舍不得皇后，就和皇后一起去天上长相厮守去了。

立马就有人出来应和，说早就应该想到，他们皇后长得那么漂亮，怎么可能是妖孽，一定是仙女。

众志成城，那群原本持反对意见的大臣再也不能主导什么。

赵安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满意地笑了笑，却笑出泪来，皇上，您吩咐的事情，老奴都做好了。

姒烨的遗旨中还提到，将皇后与他共葬，封二皇子为太子，乐妃为皇太后，共理政事。

新皇登基，追封柳青青为孝淑敬皇太后，封乐音婕为孝淑仁皇太后。

新皇登基第二天，岚贵太妃精神失常，欲闯进太后寝宫行刺太后，被太后下令杖杀。

岚贵太妃死后，太后一个人在孝淑敬皇太后寝殿长安殿门口站了很久，也不许人跟着，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我为你报了仇，你可开心？

【三天后】

皇上皇后双双归天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大越，百里璎珞所在的小山村也很快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听张大妈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百里琉璃正在给自己的小儿子缝制衣裳，听到这个消息手猛地一抖，针便刺进了自己的指尖，百里琉璃也不惊慌，只是把流血的手指含进嘴里，吮了吮说道，“是么？”

“是呢，而且我还挺人说啊，旧皇后根本就不是妖孽，那个岚贵妃才是妖孽，皇后是仙女，皇上是舍不得皇后离开，才和皇后一起去了天上呢。”

这个故事真的很不错，柳青青，我也希望你是仙女，只是离开了人间和皇上一起去了天上，我想你们一定是很相爱的，希望到了天上，你们可以长相厮守，永结为好。

“那皇后去了，谁是皇太后呢？”百里琉璃随意地问了张大妈一句。

“恩……”张大妈想了想，“说是追封故皇后为什么孝什么敬太后，现在的太后是什么什么仁太后的，我也记不得了，总之就是从前一个姓乐的妃子，哎，和你家相公同姓呢，不知道是不是你们家亲戚，也能沾点光什么的。”张大妈笑了笑大大咧咧地说道。

百里琉璃的手又抖了一下，尴尬地笑了笑，“张大妈说什么呢，我们怎么可能和皇太后有亲戚关系？”

“我也就是开个玩笑，不和你说了，我得回去做饭了。”张大妈忙起身，“你有空就去找我哈。”

“好，您慢点走，张大妈。”

百里琉璃一个人坐在凳子上发呆。

她和乐舒抛弃了华贵的生活终于修成正果，可以长相厮守，柳青青和皇上的爱情不被世俗认可双双归去，终于死得同冢。

而音婕，这辈子都无法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却也坐到了这天下最尊贵的位子上去，她们三个，也许都算得到了自己的幸福吧。

若有来世，我百里琉璃，还有柳青青，乐音婕，一定要好好的，再不要让幸福来得如此艰难，如此苍凉。

【后记】

柳青青死后，乐音婕就把红菱接到了自己身边，做了管事的大嬷嬷，平常也没有什么事情，红菱就时常一个人在长安殿外发呆。

多年过去，所有人都垂垂老去，旧的故事布满了尘埃，轻轻一吹，就扑了人一头一脸，然后流下泪来。

乐音婕从红菱那里知道了柳青青这一生的故事。

这是一个命运太过苍凉的女子，上天除了给了她一副倾国倾城的相貌，就再也不肯眷顾她。

乐音婕唏嘘过后还问了红菱一个问题，她问：“红菱，你是不是喜欢南宫逍？”

红菱没有避讳，点了点头，然后又说道：“可我更喜欢我家姑娘，比喜欢我家小姐还要喜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就喜欢上了那个从来没有过正经的萧怿轩，可是他只喜欢姑娘，所以我就祝姑娘和萧公子幸福。

我不嫉妒，真的，我只是羡慕姑娘。

我羡慕她可以拥有萧公子的喜欢，可我也心疼姑娘，她受了那么多的苦，最终只有这样一个看起来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我是真的喜欢姑娘，比喜欢我家小姐还要喜欢姑娘。

我家小姐是苏萱瑱，我家姑娘，是柳青青，是苏桂花，是假冒的百里璎珞，是故去了孝淑敬皇太后。

我不知道为什么，可我知道，姑娘不是小姐。但是，我仍旧喜欢她。

－－－－－－题外话－－－－－－

终于赶在考试之前完结了，昨天一天都没有学习，本来想分好几天写的东西，现在就在一章里完结了吧，最后一章了，本来想多送大家一点字，但是没有写到900，我的word里是多了500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到了123言情这里就只剩下300，但是不管怎么样，都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吧，本来还打算写一篇关于红菱的番外，1000字，不加v，算送大家的，还是在这一章里一起交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