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多人好似被阴沉的天空影响,压抑地没有了开口的*。
沉默!
从被封洛阳王的三皇子闯入朝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悲愤状告太子对九皇子……那令人发指的暴行至今,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就一直延续到现在。
白胖内侍也最终沉默,抬手一引,欲将白衣少年引入大殿侧门。
白衣少年不动,无波无澜的目光,缓缓扫过昏暗大殿内的人影瞳瞳,抬起脚,一步一步……
从大殿正门进入!
白胖内侍惶恐颤抖,伸手欲拉却莫名不敢,更不敢开口,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少年……一步一步,进了正门。
……
大殿内,点着十八盏巨大的灯笼,越是明亮,越能清晰照出人影瞳瞳,映在墙壁上如扭曲的鬼魂。
大殿内也恰如墓地,无声冰冷的雨丝从门口钻入,带着寒气的风儿悄悄鼓动了官员们丝质的官服,宽大的袖袍随之瑟瑟鼓荡。但大家对这初春的寒意恍如未觉,他们的心神,都被白衣少年所吸引。
无法形容这夺天地造化的美丽!
天地之间的灵气,仿佛都汇集在白衣少年身上。素旧衣物不能让那昳丽的容颜减色分毫,脆弱易碎的身躯也挡不住那绝代风华的盛放。
任何词语都无法描绘朝臣此刻被这种超凡脱俗的美,狠狠震撼的心灵。
……
落在身上那些迷醉的、探究的、抑或怜悯的各色目光,并未对白衣少年造成丝毫影响。他在正门口站定,目光如流泻的清冷月华,淡淡一眼,扫视全场。
这一眼!
超然于世,仿似那天边皎月,漠然冰冷,遥遥映照大地,将一切红尘虚妄都照得剔透明白,无所遁形……却不值一哂。
这一眼!
平静无澜,就像殿堂内站着的代表大幸朝权力巅峰的近百人,尚不及一粒尘埃,根本入不了他的眼,更遑论在他心中激起一丝涟漪。
目如明镜,万事如云烟!
置身浊世,心无一染尘!
然后,白衣少年抬起脚……一步一步前进。两旁的文武官员不由自主向两边挪开,注目这少年从容不迫,缓缓行至御阶前。
……
高阶上,身穿明黄龙袍,头戴冕旒的天授帝端坐在龙椅,下意识挺直了脊背。
他是第一次看见这个血统存疑,被自己关在冷宫十六年不闻不问,如荒野珍兰般在残酷冰冷的宫墙下活下来,有朝一日带给他致命一击的漂亮孩子。
阿期?
是你来了吗?
天授帝视线模糊,头脑恍惚……当年宸妃入宫,也是这样春寒未尽,风雨飘摇。如这少年般脊背挺直,目光死寂,一步一步走进这高深宫墙内……
绝色精致的脸上,有雨水蜿蜒而下,沿着眼角滑向腮边,似晶莹的泪滴。
不,不是泪滴。
阿期从没笑过,也从没哭过……
不愧是你的孩子,和你真像!
……
“放肆!见君行礼!”奉礼内侍尖声喊。
白衣少年无动于衷,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双唇微抿,身躯瘦削得可怕,脊背却挺拔如苍山玉竹,傲然而立,平添一分倔强的凄美。
——这世间没有任何人值得他屈膝,低头。
少年笔直站着,目光坦然平静,与高高在上的帝王对视。
不示弱!不屈服!不愤恨!更没有软弱与委屈!
什么倔强?冷傲?强撑的镇定?
不!
都不是!
少年那凝黑到近乎魔性的双瞳,只有全然的平静,无光无尘,无悲无喜,不含丁点人间情感,似乎连不屑……都不屑一顾。
天授帝看得怔了,想起不责怪他无礼。
熟知皇帝的心腹内侍尖细的嗓音随即响起:“免礼……”试图挽回一点颜面,可面对这根本不打算行礼的少年,多少有点讽刺意味。
但大家都没心思暗笑,偷偷窥探皇帝的脸色……皇帝脸色极其难看,对于一个身体不太好,一年要歇上大半年让太子监国的皇帝来说,脸色差到这个份上,也有点不正常。
的确,天授帝的双手在宽大袖袍里,无法克制得抽搐颤抖。
他心口闷窒,眼前一阵一阵发黑,一种无边的绝望汹涌而来涌……这孩子,继承了他母亲的绝丽容颜,但不能否认,他秀美的轮廓,特别是高挺的鼻子,完美的唇形,依稀仿佛也有自己年少时的影子。
一点都没有这个多疑帝王猜忌的,某个野男人的痕迹。
天授帝睁大有些模糊的眼睛,细细打量,试图将这个少年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看透。
越看那眉眼越像,就连这一身傲骨,高贵到极致后的睥睨淡然,也无一不昭示这少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融入骨血的无上威势……非皇族人,哪能有这般赫赫威风?
这少年,难道真是自己的嫡亲血脉?
——这是我的儿子?!
——我误解了我最爱的女子?
——在自以为大度容了野种一条小命,任其自生自灭了十六年,我才后知后觉发现,这其实是我的亲骨肉,是我最心爱的女子为我生下的皇子?
——在一切一切伤害已经造成,无可挽回之后,我才发现这一点!!!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痛苦的领悟吗?
有!
天授帝心头就像被浸满了有毒的苦汁,看着御阶下跪着的太子和三子,想起老三泣血控诉太子在冷宫,对这个无辜的孩子……那灭绝人性的暴行,骇人听闻的丑闻。
如果一切是真的!
那么……
——我也许能领悟到,更痛彻心扉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