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烨安看不到叶初夏的表情,只能看到面纱没有掩盖的眸子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小时候的自己,对着叶初夏撒娇的时候,就让她背着自己从书桌前到床上。
一转眼已经过去了这么久,自己已经长成了男人,而姑姑,却似乎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这么一想,卞烨安突然想起在金山上时,自己迷迷糊糊间,看到姑姑没有毁容前的样子。
本以为看到叶初夏是自己做的梦,但没想到确实是姑姑将自己从金山带回来的,卞烨安有些迟疑的看着叶初夏的面纱。
叶初夏不知道卞烨安的想法,重新上前将他拉了起来,欲背着他,就听门口传来白云光的声音。
“初夏,你干嘛呢?”
白云光快步上前,卞烨安被白云光的话唤醒了神,推开叶初夏,叶初夏站向了一旁。
哪能真的让叶初夏背着,瘦瘦的肩膀,怕是不能承受自己一半的体重,真不知道那晚她是怎么将自己和老夫人两个人拉回来的。
卞烨安的视线下意识的落在了叶初夏的手上,却突然变了脸色,有些怒的对叶初夏道:“你过来!”
话里尽是不容拒绝的命令。
叶初夏不解,缓步上前,刚刚凑近,被卞烨安一把拉了过去,卞烨安捧着她的手,怒意饱满。
只见叶初夏的手上,磨出的伤痕已经开始慢慢结疤,但看上去依然是伤口累累,怪不得卞烨安这样生气。
“这……这都是那晚弄得?”听不出卞烨安的声音里有什么情绪。
叶初夏欲缩回手,却被卞烨安紧紧困住,拽了几次都没能挣开,索性也就不挣扎了。
“是不是?”卞烨安固执的要一个答案,轻拂着叶初夏手上的伤疤。
叶初夏心里怪异的感觉又来了,不自觉得想起在金山,卞烨安将自己压制在墙上。
于是,叶初夏冷了口气:“松手。”
卞烨安深深看她一眼,放开了她的手,叶初夏扭头看向白云光,道:“云光,能帮我把烨安背出去吗?”
白云光自是不会拒绝,他也是看着卞烨安长大的,卞烨安受伤了,他也心疼。
起身来到卞烨安身旁,这一次卞烨安倒是没有拒绝,伏在了白云光的背上,被他驮着出了房间。
叶初夏早已在院子里准备好了躺椅,让白云光将卞烨安放在了躺椅上,她坐在躺椅的一侧,给卞烨安按摩着双腿。
卞烨安有些不自然,想躲,但双腿软软的搭在躺椅上,动弹不得。
见状,白云光默默退了出去,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卞烨安看向叶初夏,见她眼眉低垂,认真的按捏着自己的双腿,面纱蒙住了眼睛以下的脸颊。
“姑姑,你还生气吗?”卞烨安突然轻声问道。
叶初夏的手顿了一下,紧接着又按捏起来,道:“哪有长辈真的和小辈置气的。”
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她是长辈,卞烨安是小辈,仅此而已。
闻言,卞烨安又开始心烦意乱起来,但是隐忍着没有发火。
当天叶初夏虽然心里起伏很大,难以接受,但是事后想了想,觉得是事情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糟糕。
毕竟卞烨安从小到大,接触最多的异性就是自己,一时分辨不清对自己究竟是亲情还是男女之情,也是情有可原,待他年龄再大一些,接触的多了,就懂得了。
许是身边的男人,大都是年龄不小且未婚的,致使叶初夏忘了,在这个年代,十六岁便已经是成年,像卞烨安这个年岁的,不乏有娶妻生子的。
话既然已经说到了这里,叶初夏又接着道:“我既然说过,在你没有坐上那个位置之前不会成亲,那么就会守诺到底。”
此时,卞烨安清楚的明白,叶初夏对自己真的没有半点男女之意,只是将自己当做亲人,甚至是孩子。
不过他不解的是,为什么叶初夏执意让自己坐上皇位,她并不是一个执念于权势的人。
“你动一动。”叶初夏点了点卞烨安的腿。
但是好一会儿,都是毫无反应,卞烨安有些恼了,一下倒在躺椅上撇过头去不说话了。
叶初夏知道这是伤了心,微微叹息,没有说话,接着给卞烨安按捏起来。
不料,刚捏两三下,被卞烨安拂袖甩开了手,他口气烦躁:“行了别按了,再按也是这个死样子。”
叶初夏没有讲话,再一次将手搭在卞烨安的腿上,卞烨安又拂去,再搭上,又被拂去。
终于,卞烨安不耐烦了,看着叶初夏道:“你这是在可怜我吗?”
话说出口就后悔了,看着叶初夏眼神转冷,卞烨安抓住她的手,慌乱的道歉:“对不起姑姑,你不要生气,我……我不是故意的。”
见叶初夏不说话,卞烨安心中的不安扩大,满是无措的看着叶初夏:“姑姑……”
看着卞烨安的眼神,叶初夏瞬间心软成一片,刚刚的一点怒气瞬间化为乌有。
恰此,宁子尧出现在了院门口,看着卞烨安坐在院子里道:“书之出来了?”
叶初夏看了看宁子尧,道:“出来多晒晒太阳总是好的。”
说着,宁子尧来到了叶初夏的一侧,看着卞烨安问道:“书之怎么样?好些了没?”
本就是好意的关怀,但是在卞烨安听来就像是挑衅一样。
卞烨安闭眼不言,将头扭向了一边,不去看他。
见状,宁子尧微微挑眉,但他来这里本就不是来看卞烨安的,所以并不在意卞烨安的态度。
“初夏,你那个跌打损伤的药还有吗?”
叶初夏蹙眉,略显关怀:“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好?”
自从金山滑坡一事后,叶初夏对宁子尧的态度微有改变,像是当做了自己的亲人,毕竟宁子尧对她也算是有救命之恩,而宁子尧身上的伤就是在那个夜晚碰撞来的。
宁子尧点了点头。
叶初夏看一眼卞烨安,道:“烨安,我去去就来。”
说着起身要同宁子尧一起去房间拿药,刚站起,忽然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宁子尧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叶初夏。
叶初夏下意识的抓住宁子尧的衣襟,没想到抓到了宁子尧的随身香囊,手上一用力,香囊掉了下来,落在了卞烨安的躺椅上。
卞烨安也被叶初夏吓了一跳:“姑姑。”
宁子尧扶着叶初夏好一会儿,叶初夏才回过了神,慢慢松开了宁子尧的衣服:“没事了,没事。”
卞烨安目光深沉的看着叶初夏,这是他第三次见到叶初夏昏倒了,若说没事,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的。
见卞烨安和宁子尧都紧张的看着自己,叶初夏故作轻松的笑笑:“刚刚起身有些快,没事的。”
这种解释说出来连她自己都无法相信,可是除此之外,她还能怎么说?
“走吧,子尧,去给你拿药。”叶初夏走在前面,对宁子尧说道。
宁子尧不放心的看着叶初夏,跟在叶初夏的身后,离开了卞烨安的小院。
卞烨安看着两人离开,缓缓闭上了眼,三人都没有注意到掉落在卞烨安身侧下的香囊。
一路回房间,叶初夏心里略有不安,散人仙的毒性具体的发作时间她也不知道,时不时的这么昏迷一下,难免会露出破绽。
宁子尧拉住叶初夏的胳膊,面色严肃的道:“初夏,你说实话,你为什么会昏迷!”
他还记得上金山那次,叶初夏就是这样毫无征兆的突然倒下。
叶初夏转身看着宁子尧,见他一脸严肃的凝着自己,于是也收敛了嘻弄过去的心思,认真的道:“子尧,我不想说。”
两人相视良久,宁子尧默默点了点头,终是没有拧过叶初夏。
而那边在叶初夏离开以后,舒刚来看卞烨安,见他躺在院子里,稍露讶异。
这两天卞烨安的坏脾气,他也是有所耳闻的,整日在房间里不出来,看望他的人都被他骂了出来。
舒刚坐到卞烨安旁边的椅子上,缓缓道:“我按照你给我的地址,去找了那人。”
卞烨安张开眼看着舒刚,等着他的下文。
舒刚赞叹的说道:“果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说那十二个领头教练,单单是他们带出来的徒弟,武功就已是不弱,比起那吃惯国粮不为民的官兵,不知要高出多少倍。”
闻言,卞烨安看向自己的双腿,嘲讽一笑。
舒刚指的正是石岩等十二个死士,早在卞烨安等人离开京城的时候,卞烨安就让石岩在暗地里招募些可塑之才,在边远城等候他的命令。
来到金山以后,他曾多次夜晚下山,选了地方,让石岩在边远城暗地培训那些人,以做他踏足这江山的第一把武器。
这些事都是瞒着叶初夏的,本想给她惊喜,谁知等来的竟是自己双腿残废。
舒刚看出卞烨安眼里的自嘲,宽慰道:“七皇子,你不要着急,初夏一定会让你站起来的。”
闻言,卞烨安没有说话,好一会儿看着舒刚道:“能把我背回房间吗?”
舒刚自然是没有二话,拉着卞烨安起来,驮在了背上,眼尖的看到了躺椅上的香囊,以为是卞烨安的物件,随手捞了起来。
将卞烨安背回床上,舒刚将香囊放在了桌子上。
“七皇子,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卞烨安点了点头,待舒刚离开后好一会儿,安静的房间突然传来好一阵响,卞烨安将所能碰到的东西砸了个稀烂。
深夜,一只鸟扑棱着翅膀在赵府上方盘旋,最后落在了卞烨安所在的房顶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