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在原承锐充满着纵容的目光中,陆拾遗语气森然杀机凛冽地说道:“他们既然敢主动送上门来挑衅我们,那么我们就应该狠狠地让他们尝试一把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滋味!”
东宫对于兴华帝是没有秘密的。
很快,陆拾遗与原承锐的这一番交谈就传入了兴华帝的耳朵里。
行事同样凌厉霸道的兴华帝在听了陆拾遗那锋芒毕露的表态和睚眦必报的言论以后,非但没有感到不悦,相反还拍着御案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只有这样的姑娘才配做朕的儿媳妇!只有这样的儿媳妇才配做大兴朝的一国之母!”
一心想要和儿子修复感情的护国公在原承铮从宫里回来以后,就赶忙让人去把他叫到了正房,问他被兴华帝召见以后的情形,以及到了东宫后的诸多表现。
如果是以前的原承铮听到护国公这么问,恐怕已经当场翻脸了。
不过现在的原承铮却能够按捺下自己的脾性,尽可能的把护国公这样的做法往好处去想。
很可能,他并不是怕我行事失当连累了他和护国公府,而是当真在为我考虑,怕我因为一时冲动,得罪了当今圣上和……和太子殿下。
抱持着这样一个想法,原承铮没什么保留的把他与兴华帝以及原承锐相见后的表现一五一十的说给护国公听。
护国公听了以后忍不住在脸上露出一个很是赞赏的表情,他不仅破天荒的夸赞了原承铮几句,还主动问他在抓捕黑衣人方面,要不要他这个做父亲的帮帮他。
“承铮,你放心,为父可以向你保证,一定不会让任何人觉察到为父在这期间出手帮了你一把。”
从小到大就没享受过父亲为自己作弊这种待遇的原承铮整个人都有点懵,他呆了半晌,才用一种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的复杂眼神看着护国公说道:“父亲从小就教导儿子,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这既然是太子殿下交给我的第一个任务,那么,儿子当然要凭借自己的本事,尽可能的做到尽善尽美……”
原承铮在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表情颇有几分惊恐的发现,护国公在听了他的话以后,居然在他面前露出了一个很是沮丧的表情……这样的仿佛被儿子嫌弃了的可怜模样,看得原承铮头皮都险些没炸裂开来。
他早已经习惯了护国公对他那不自知的冷暴力,如今乍然见护国公在他面前表现出这样一副模样,他心里真的是说不出的吃不消。
不过为了不让护国公感到难堪,他强迫自己遗忘掉了对方脸上那个堪称失落的沮丧表情,掩饰性地咳嗽两声又呐呐说道:“那黑衣人行迹虽然极为鬼祟可疑,但是手底下分明没多少功夫,只要他主动潜入了护国公府,那么,儿子断不会让他轻易走脱……再说了……杀鸡焉用宰牛刀……就那么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小喽啰,哪里用得着父亲大人您出马?”
作为护国公府小公爷的原承铮从来就没有给人拍过马屁,如今乍然这么一尝试,真的是要多拗口就有多拗口的紧。
不过,护国公依然对此十分满足了。
毕竟,比起对他爱答不理的妻子而言,儿子的表现已经可以说是非常不错了。
那黑衣人就如同原承铮所猜测的那样沉不住气。
原承铮刚从皇宫出来没两天,他就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护国公府,而且,还如同军营里一样,压根就没有惊动半个护国公府里的人。
对于他的此种行径,原承铮在骄傲于自己猜中对方心理的同时,也震怖于对方随意出入各种戒备森严之所的能耐。
好在,如今的他完全可以算得上是守株待兔,当黑衣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原承铮身后的时候,原承铮一句话都没说的直接抓起自己桌子上的一个茶杯对着地上就是重重一砸。
费了不少功夫潜入护国公府就是为了从原承铮这里得到一句准话的黑衣人:“……”
护国公不仅在打战方面有一手,在刑讯方面的能耐也让人望尘莫及。
他只是与那黑衣人在护国公府的柴房里呆了一盏茶的功夫,黑衣人的身份乃至于他幕后的主使者都被护国公给审了个底朝天。
恪尽职守的父子俩当夜就拿着黑衣人招出来的供认状连夜进了宫。
当兴华帝知道这黑衣人幕后的主使者居然是已经被他剁了脑袋的前太子,他五弟与他七弟的皇子妃通·奸生下来的奸生子时,他不由得哑然失笑。
“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和朕一样的十年磨一剑的,如果这小子愿意蛰伏,耐着性子在等个十数年,说不定他还真的能够仗着老五留给他的一点人手,做出点给承锐添堵的事情出来……现在嘛……他还真不是一般的自寻死路!”
兴华帝眼中闪过一点寒光,又将那供认状拿到自己面前,不动声色地翻了几页,“原卿,你确定这家伙招供的都是实情吗?太上皇……他真的没有参与到其中去?”
眼皮条件反射就是一跳的护国公在原承铮瞬间提到嗓子眼的紧张注视中,神情很是镇定地拱手答道:“回禀圣上,他们确实几次三番的试图怂恿太上皇与他们站在同一条阵线上,和他们一起行事,不过太上皇英明,不论他们怎么说,都不愿意与他们同流合污。”
“英明?”兴华帝语带讥诮的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朕看他不是英明,而是老毛病发作,懒得惹是生非吧,不过这样也好,这样朕至少能够说服自己让他好好的安享晚年!”
兴华帝伸手捏了捏睛明穴,“把这份供认状拿去给太子吧,看太子有没有什么想法,至于那个奸·生·子……既是违背人伦的产物,那么自然没有活下去的必要。”
护国公脸上不变的高声应诺,带着原承铮一起离开了兴华帝目前所住的宫殿里,朝着东宫所在的方向走去。
近段时间,与儿子关系又密切了几分的护国公见原承铮脸上的表情颇有几分魂不守舍的感觉,忍不住用只有父子俩才能够听得到的声音低声劝慰道:“圣上因为十多年前的那场宫变,整颗心就再不复当年的仁和,硬得跟块石头似的……别说那只是个意图谋逆的奸·生·子了,就算他的嫡亲侄儿触犯了他,要杀也不过就一句话的事情……好在圣上行事还算有点底线,从不行那滥杀无辜之事,只要你好好跟着为父当差,还是能保性命无忧的。”
原承铮静静听护国公把话说完,良久才同样用只有两父子才能够听得到的声音说:“儿子多谢父亲援手襄助之恩。”
他很清楚,兴华帝若不是看在他父亲的面子上,以他曾经针对原承锐做过的那些错事,别说是死一次了,就算是死一百次、死一千次,都死不足惜。
护国公和原承铮在东宫受到了热烈的欢迎。
原承锐和原承铮去讨论有关供认状上的各种讯息,而陆拾遗则眼巴巴地坐在护国公身边,问起了护国公夫人的情形。
这段时间一直被妻子当成空气一样无视的护国公一听陆拾遗提起护国公夫人,那脸就拉得比马脸还长。
不过,他到底还惦记着与护国公夫人冰释前嫌,尽管他觉得在太子妃面前提起这个有些损伤颜面,但在踌躇片刻后,他还是正儿八经的和陆拾遗取起了经。
“太子妃娘娘,往常在护国公府里,拙荆最疼爱的就是您,请问下官究竟要如何做,拙荆才会原谅下官,与下官从头来过呢?”
护国公心里是真困惑。
他承认自己曾经的做法确实有违人道,可是天地君亲师!
君在前,亲在后。
他若不是为了维护自己效忠君王的唯一一点骨血,又怎么会用那样的方式伤害他们娘儿俩呢?
如今,真相已经大白,儿子都已经原谅他了,妻子为什么不行了?
不管怎么说,他都没有背叛过他们的感情不是吗?
陆拾遗从来就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而且站在受益者的立场上,她也并不觉得自己此时能够说出什么有水准的话来。
毕竟,不论是看在原承锐的面子上,站在护国公这边也好,亦或者看在她附身的这具躯壳的原主面子上,站在护国公夫人也罢,都注定会让他们中的某个人感到心里不好受。
因此,在最初的犹豫以后,陆拾遗说出了一句让因为听了护国公的话而忍不住一心二用的将注意力转移过来的原承铮也为之诧异不已的话。
“公爷,您与夫人对我和我夫君都有着莫大的恩情,按理有些话,不应该出自于我的口,但是,作为被夫人一手养大的女儿,我还是忍不住想要和您说上一句将心比心……”
“将心比心?”护国公满脸不解的重复。
“将心比心!”原承铮在心里怔怔重复,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全新眼光深深的注视着那个容貌绝美而温柔的女子。
那个曾经让他倍感耻辱且深恶痛绝的前……未婚妻。
“是的,将心比心,”陆拾遗深吸一口气,脸上表情很是郑重地看着护国公道:“如果您置身于夫人的处境,并且夫人也对您做出向您现在做出的这些事……您……愿意原谅夫人吗?愿意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彻底释怀这一切吗?”
从没有往这方面去考虑过的护国公整个人都怔愣住了。
他呆坐了很长时间,才在原承铮满心复杂的低低催促中,和原承铮一起离开了东宫。
走在因为月光和宫灯而显得金碧辉煌的皇宫里,护国公声音颇有几分干涩地说道:“太子妃娘娘说的这个将心比心,不止能够用在你母亲身上,也能够套用在你身上,承铮,这些年来……是为父……对不起你……”
心里一直有一股郁气堵着无法释怀的原承铮在听了护国公的这句话后,眼眶忍不住就是一涩,“子不言父过,您不用和我说对不起,而且……倘若我站在您的立场上,说不定,也会做出和您相同的选择出来……”
护国公一脉是大兴帝王的剑盾,为了他们效忠的君王,别说是委屈自己的亲人了,就是牺牲掉自己本人,也不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情。
“承铮,你是个好孩子!”护国公深深望了自己儿子一眼,抖颤着手拍了拍他已经显出几分结实线条的肩膀。
也不知是不是陆拾遗的一句将心比心彻底让护国公觉悟了。
从皇宫回来后,他再也没有像从前那样,摆出一副天经地义的模样,让护国公夫人既往不咎的原谅他曾经的所作所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