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进仰慕先祖“五代第一明君”后周英主柴荣的无上荣光,在江湖上空有被人赞作再世孟尝“小旋风”的名头,终日却只能飞鹰走马地消磨光阴,他不问出身全力去接济救助绿林中的好汉,就是为了听江湖上的好汉夸赞他广纳豪杰的名头时,能给他的内心带来一种满足感。
所以柴进知道萧唐的绿林大计后,虽然他也预料不到白山黑水中的女真人正在崛起,可是他依旧极其乐意暗中援助萧唐行事。与一个明为朝廷命官,暗却为绿林群山共主的豪杰推心置腹,这不比招纳四方干隔涝汉子,招纳些良萎不齐的汉子更能叫柴进心里畅快?
除了柴进之外,还有一条好汉虽然对落草仍有排斥心理,可萧唐也放心让他知道自己的计划。
此时与萧义等一同在山神庙帮助林冲、杨志的那个一身青龙刺青的青壮也站起身来,他朗声说道:“柴大官人说的是!但凡有个奈何处,哪个清白汉子又肯落草污了自己的名头?非是狗贼逼人太甚,哪个良人肯心甘情愿地做贼?林教头八十万禁军教头,杨军使乃是名将子裔,还有我师傅王进,难不成堂堂豪杰还要伸长脖子,只等那泼皮出身的高俅老贼来害不成!?”
林冲把眼朝那人望去,他知道这个龙精虎猛的青壮唤作九纹龙史进,虽然本是华州华阴县史家庄人士,却因仰慕现在避祸于大名府萧家集的同僚王进的本事,便随行过来在集镇内潜心习武。眼见史进仪表堂堂,阳刚直性,林冲对他心中也多生出几分好感来。
可是听史进也提到王进,林冲微微一叹,向史进问道:“史进兄弟,王进教头可知道萧唐贤弟在绿林中所谋划的大事?”
史进神色一滞,随即他摇了摇头道:“此事我也知非同小可,我师父是个正人,对绿林中人成见颇深。所以集镇中萧任侠的管事虽对师父礼遇有加,可此事也只得瞒着他。”
林冲涩然一笑,说道:“这就是了,王进教头蒙贤弟照拂,先行避祸至萧家集躲过高俅那厮害他,只求留个清白身子奉养老母,他又怎肯落草为寇?”
说到这里,林冲忽然想起往日萧唐对他的那些劝解,无论是论及高俅还是陆谦,林冲这才意识到萧唐早看清高俅必然会使尽下作的手段排除异己,而且终将害到他的头上。当时不是萧唐不想救他,可往日林冲只想退一步风平浪静,忍气吞声地做好他的禁军教头,当时只想委曲求全的林冲又怎能听进去半分劝来?
然而如今我反倒落得个如此地步......王进教头不甘受高俅鸟气而辞了官职,如今他不必做贼,更不想做贼。而我林冲一心为国效力,如今反而却只能做贼......这到底是我瞧不清这个混沌的世道而咎由自取,还是造化弄人叫我注定有这番劫数?
林冲苦笑着摇了摇头,他朝杨志望去时,就见同样对官场已心灰意冷的杨志长叹了口气,说道:“林冲哥哥,如今咱们还有别的路可走么?”
怅然片刻,林冲忽地又想起一事,他连忙又对萧义说道:“萧义兄弟,我妻室尚在汴京......”
“林教头切莫担心。”萧义笑道:“教头家眷现在就在少主府上盘住,前些时日有书信传来,虽然那高衙内纠缠不休,如今却也已被我家少主设计将其除了。待林教头在山寨安下身来时,我家少主自会派人护送教头家眷前去投寨。”
那个高衙内觊觎我家娘子,甚至不惜用尽手段害我性命,那时我还想着委曲求全,找他寻仇不得!如今却如此轻易地被我那萧唐兄弟给除了!?悲怆与感慨蓦然间又袭上林冲心头,直教他虎目含泪,怅然说道:“我的好兄弟...你想的都没错......一直以来却都是我这个兄长糊涂!此般大恩大德我林冲如何才能报之?既然你要于绿林扶持义军,我林冲为你肝脑涂地便是!”
萧义、薛永等人见了忙上前劝慰林冲,林冲、杨志又与柴进、萧义等说定,直等鲁智深、孙安等两山头领率人马来接应,引他们前往青州二龙山落草时,柴进忽然笑道:“本来济州管下有个水乡唤作梁山泊,方圆八百余里,中间是宛子城、蓼儿洼。在那里扎寨的寨主唤作白衣秀士王伦,麾下并着摸着天杜迁、云里金刚宋万、旱地忽律朱贵三个好汉,也聚集了七八百小喽罗。多有做下迷天大罪的人,也都投奔那里躲灾避难,那几位好汉亦与我交厚,若不是萧任侠的兄长鲁智深大师啸聚于二龙山,我倒曾想修一封书缄去,引荐林冲兄长去投那里入伙。”
萧义却嘴角一翘,说道:“柴大官人,当日我家少主倒也曾会过那王伦,只是观其为人,再听闻这些时日他处事的风评......只怕那人也不是甚么胸襟宽广的好汉。”
柴进听罢也不由摇头失笑,说道:“王伦一介不及第的秀才,又怎及萧任侠与林冲兄长这般英豪?此事却是我想得岔了,有萧任侠这等人杰照拂,又怎能叫林冲兄长屈居人下?当时顾念江湖义气我才助那王伦,可也曾听闻他啸聚梁山后心地窄狭,日后若还有好汉投我府上时,我只引荐他们去投二龙山、清风山入伙便是。”
柴进与萧义等说着一口一句谈论着落草之事,旁边的史进听着却心思复杂。不止是他师傅王进教头,现在史进也曾想道落草做贼,岂不是把父母家世都给玷污了?可眼见林冲、杨志的遭遇,凛凛好汉怄不得官府狗贼的鸟气,就算发将起来除尽那干滥官污吏,岂不痛快爽哉?又哪里有半分不对?
听萧义、薛永等人所言,萧任侠麾下还有许多豪杰似林冲、杨志这般有国难报、有家难投的草莽好汉......我史进却还没被这个世道逼到那般绝路,那我又该如何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