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苒一向日落而息,睡的很沉,起的很早。
门从外面推开,和昨天一样,老妇人进来,放一壶茶,倒上洗脸水。
李苒刷了牙洗了脸,坐到妆台前,将满头长发梳梳通,就过去吃饭。
她不会梳任何发型,活了将近三十年,头发最长的时候,也就是刚刚过耳朵,有十几年,她的头发比男人都短。
昨天她就披头散发了一整天。
没等李苒坐下,院门外先是一声呼喊,“我们是来接姑娘的,请姑娘开门。”接着就是咣咣噹噹的推门声。
李苒一窜而起,冲进厨房,拍着老妇人,示意她外面有人。
老妇人走到院门口,没开锁,凑近被推开的一寸多宽的门缝,往外看。
李苒看的扬起了眉,她这样子,警惕的很哪。
李苒紧挨在老妇人身后,踮着脚尖,伸长脖子也往外看。
外面的人从门缝里递了个什么东西给老妇人,老妇人收进怀里,咣的先关上门,接着开了锁,将院门拉开,转身就往厢房去了。
李苒有点儿懞,她没看清外面递的是什么东西,更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院门外,几个浑身绫罗的妇人齐齐盯着李苒。
站在最前面的妇人五十岁左右,神情严肃。
“这位必定就是姑娘了。”最前的妇人连院门都没进,端庄无比的冲李苒曲了曲膝,“小妇人姓钱,姑娘叫我钱嬷嬷吧。奉命来接姑娘回府,请姑娘上车吧。”
李苒愕然,正要说话,眼角余光瞄见老妇人挽着个小小的包袱,从厢房出来,挤过她和几个绫罗妇人,径自出院门走了。
李苒嘴巴抿住了,眼睛却没能控制住,瞪的老大。
她就这么走了?这怎么跟拐卖人口中途交接一样?
钱嬷嬷的目光斜过李苒,一边转身往外,一边吩咐:“老黄家的侍候姑娘上车,给她把头发梳起来。”
站在钱嬷嬷身后的一个妇人抬脚跨进院门,李苒急忙往后退了两步,躲过那个老黄家的,直视着钱嬷嬷叫道:“你们是谁?我不认识你们。”
她们是凭着信物进的门,看到她的头一句话,是必定就是姑娘了,那就是说,她们没见过她,她和她们是陌生人,可以质问一下。
“刚才不是跟姑娘说了,小妇人姓钱,来接姑娘回府。”
刚转过半个身的钱嬷嬷站住,拧头看向李苒,目光中流露出丝丝警惕。
“哪个府里?谁让你们来的?”李苒再往后退了一步。
“长安侯府,老夫人的吩咐。”钱嬷嬷声调平平,面无表情。
“你说的这些,我都不知道。”李苒紧盯着钱嬷嬷。
“小妇人一个下人,奉命来接姑娘,姑娘要是有什么事什么话,回到府里,姑娘自己去问就是了,请不要难为下人。”
李苒暗暗松了口气。
这句不要难为下人,至少说明她不是奴婢瘦马什么的,还好还好。
“还不快侍候姑娘上车。”钱嬷嬷呵斥了句。
“我要拿点东西。”李苒说着,转身进屋,片刻,抱着那只装着金页子的小箱子出来。
钱要拿好,手中有粮,心里不慌。
车子就堵在院门口,油润的木头,围着亮蓝绸车围,车前的两匹马矫健漂亮,车夫年青壮实。
老黄家的拿着把梳子,站在车门前,拦住李苒,三两下,就拢起李苒的头发,一左一右挽了两个发髻。
李苒被推上了车,车里满铺着厚而松软的垫子,宽敞到可以伸直腿躺下,四周放着的靠垫都是崭新的丝绸。
没等李苒坐稳,车子就晃动往前了。
李苒急忙放下小箱子,扑到车厢一侧,好不容易搞清楚怎么打开车窗时,车子已经走出去很远了。
车窗外面是高到看不到顶的石头墙,车子很快转个弯,四周猛的暗下来,片刻又明亮起来。
李苒急忙将头伸出车窗,往后看到了一个城门洞,以及城门上面,巨大的善县两个字。
那个小院所在的地方,叫善县。
出了城门,马就小跑起来,车子颠簸的十分厉害。
李苒坚强的趴在车窗台上,看着外面络绎不断的行人,看不清卖什么的小摊小贩,以及远处田里劳作的农人。
很快,小摊小贩没有了,行人稀疏起来,只有劳作的农人。
李苒看了一个来小时,累了,往后倒下。
歇了一会儿,爬起来,在颠簸中,一点点细细察看整个车厢。
一个个小抽屉都是空的,有暖窠茶壶杯子,也是空的。
李苒再次倒在车厢里,伸手摸到她的小箱子,拉到身边,叹了口气。
这个长安侯府,很不欢迎她么。
情况不大妙啊。
李苒早上起来的时候就饿了,早饭没来得及吃,从院门被推响到刚才,一连串儿的事儿让她浑身紧绷的顾不上饿,这会儿稍一放松,肚子就开始小声咕咕。
李苒一动不动躺着,感受着肚子里的叽叽咕咕。
她不打算喊一句她饿了,先看看再说。反正,挨饿这事,她非常擅长。
大约十二点一点的时候,车子停在间茅草搭起的棚子旁,棚子里摆着粗陋的桌子凳子,棚子那一边,几间瓦房,一排灶台,看样子是个做路人生意的小饭铺。
几个布衣婆子迎在棚子外,请李苒到旁边布幔围起的马桶上方便过,送了水洗了手,再请李苒坐到中间一张桌子旁。
钱嬷嬷和另外两个婆子,在她坐下后,在棚子最边上的一张桌子旁坐下。
布衣婆子送了饭菜上来。
李苒面前,摆了一小钵浓白的羊肉萝卜汤,一碟子醋炝莲藕,一碟子炒鸡丁,一碟子翠绿的不知道什么菜,以及,一小碗米饭,和两只小小的馒头。
钱嬷嬷三个人面前摆的菜比她这边多,她看不到是什么。
李苒先喝了两碗汤,接着吃饭。
她安静无声的吃,钱嬷嬷那边,更是一声没有,偶尔一两声筷子碰到碗碟的声音,也是她碰响的。
李苒很想把汤菜饭都吃光,她能挨饿,也很能吃。不过,这具身体不行,汤喝的太多,她只吃了小半碗米饭,就撑的吃不下了。
婆子撤了饭菜,送上茶壶杯子,很好的茶,清香透亮。
李苒站起来,走到车旁,踮脚探身,摸出暖窠里的那只空茶壶,回到桌子旁,将茶从这只壶倒进那只壶里,放回到车上暖窠里。
钱嬷嬷和两个婆子一言不发的看着她。
放好茶壶,李苒没再回棚子,沿着棚子走到靠近镇子一边,看了片刻,正要转向另一面,钱嬷嬷的声音传来:“姑娘请上车吧。”
李苒上了车,趴到车窗台上,看着一晃而过的镇子,远处的农田,和更远处的山林树木。
她知道了现在是早秋季节,这一路上有山有水,农田密布,看起来十分美好。
天近傍晚,车子停进一座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大院子,院门口有牌子,叫迎阳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