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刚过,外头通传,谢夫人又来了。
李苒迎进谢夫人,有几分纳闷。
她昨天刚来过,怎么又来了?
谢夫人端起茶抿了抿,放下杯子,瞄了眼,见屋里只有紫茄侍立在旁,笑道:
“阿舲她阿爹说,你不让侯府备嫁妆?”
“嗯。”李苒暗暗舒了口气。
原来是因为嫁妆这件事来的。
“这样也好,姑娘嫁妆这事儿,得了要指婚的信儿后,阿沛太婆就和我说过,打算把她的嫁妆,都给姑娘,阿沛太婆……”
“不用。”李苒打断了谢夫人的话,“不是不用侯府给我备嫁妆,而是,我不要嫁妆。
这间侯府备的嫁妆也罢,沈老夫人的嫁妆也罢,都不是我该拿的东西,若是拿了,我取之有愧,我不想让自己对任何人愧疚亏欠。
谢将军知道我没有嫁妆。”
谢夫人被李苒一句不想让自己对任何人愧疚亏欠,说的说不下去了。
她不想欠任何人的人情,包括这座侯府,和谢家。
她还能说什么呢?
“那,也好。”
谢夫人咽回了后面所有的话,慢慢站起来,看着李苒,沉默片刻道:
“人生于世,就连父母对儿女,也很难只有一腔关爱,而全无期求。
几个孩子中间,总是有出息的那个更得宠,不过是因为有出息三个字。
要想得明白,可不能活得太明白,不然,太苦了。”
“我知道,谢谢你。”李苒凝神听着,郑重曲膝道谢。
谢夫人心里微微缓和了些,出了翠微居,走出十几步,回过头,看着虚掩的院门,好一会儿,低低叹了口气。
她这份和阿泽一样的透彻明白,是怎么来的?
阿泽小时候,宽厚耐心,天真烂漫,极好的孩子。
他现在这样,是经受了惨痛巨变,一个人在乱世中九死一生了十几年,才象现在这样,透彻明白到冷酷。
这位姑娘,幽居了十几年,这份透彻明白,只能是天生的吧。
这一定是上天看着阿泽太苦,送来了这位姑娘。
算了,这嫁妆,她不要就不要吧,象她说的那样,阿泽不会在乎她有没有嫁妆,谢家更不会在意这个。
谢夫人刚走没多大会儿,周娥一头扎进上房,瞪着李苒,“听说你把贺礼都卖了?现收现卖?”
“嗯,怎么啦?”李苒点头。
“说你卖了贺礼凑嫁妆钱?”周娥紧追了一句。
李苒呛着了,“这是哪儿来的闲话?你跑哪儿听闲话去了?”
“还用听?满大街谁不知道?
潘贵找我,说姑娘太可怜了,卖贺礼凑嫁妆呢。
我当时还觉得,你真是太难了。后来一想,这事儿不对!
别人不敢说,侯爷肯定不会不给你出嫁妆钱,你要多少嫁妆,只有他有,都能给你,你就是把这座侯府搬空了,侯爷也不能有二话!
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你先坐下。”
李苒指了指自己对面,看着周娥坐下,才接着道:
“贺礼是卖了,现收现卖,不过不是为了凑嫁妆,是因为,那些贺礼,你也看到了,太贵重了。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我不想手短,可不拿又过于不近人情,所以,就先收下,让他们把贺礼卖了,换成银子,送给太学兴办女子学堂。”
“嗯!这话说得对,那些东西是太贵重了,这帮人,不敢往谢将军面前凑,全跑你这儿来了,这简直是欺负人。
那嫁妆呢?侯府给你出嫁妆吧?”
周娥一口气松下来,站起来倒了杯茶。
“出,二奶奶来过了,说嫁妆的事,我没要。”
“呃!”周娥一口茶呛着了。“没要是什么意思?不要侯府的嫁妆,那你打算找谁要嫁妆?谢将军?”
“我不是说过了,我没有嫁妆,谢将军不会嫌弃我。
我不要嫁妆不行么?难道没有嫁妆,就不能嫁给谢将军了?你不是说,旨意都下了,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李苒带着笑看着周娥。
周娥一口气吐出来,哈了一声,片刻,又哈了一声。
“行行行,你说不要就不要,谢将军又不嫌弃。
只要谢将军不嫌弃,别的,搁你眼里,那就是什么也不算。
行啊,不要就不要。
噢对了,刚才路过玲珑坊,他家掌柜拦住我,想来请见你,说是,想替你做出嫁的衣服,白送。你见不见?”
“不见。”李苒答的干脆利落。
“行!”周娥应的更干脆,站起来,又问了句,“那你的嫁衣呢?谁给你做?这府里真没有绣娘。”
“等我想想吧。”李苒眨了眨眼,谨慎答道。
她不知道嫁衣是怎么回事。
嗯,回头问问再说,就算让玲珑坊做,也不能让他们白送。
这天下,哪有能白占的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