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央抿了抿唇，终究还是坐了起来。

一顿饭楚央吃得食不知味，没吃两口就放下了碗筷。师心鸾倒是吃得香，还喝了碗排骨汤，吃完后她便走出去，唤来早就被楚央喝退的丫鬟进来收拾屋子。

丫鬟手脚麻利，很快就将书房打扫干净，将碗筷和食盒都带走了。

屋子里安静下来。

师心鸾坐在楚央对面，深吸一口气。

“下面我要说的事情可能有些匪夷所思，却是真实的。我…的确不是师心鸾，或者说不是你所知的那个师心鸾，而是一缕幽魂。”

楚央瞳孔一缩。

惊愕，不可置信，怀疑，探究，深思…总总情绪在他眼中交织，他心绪起伏不定，觉得这实在是荒唐，但想起她前后变化之大以及许多怪异的言辞和超脱礼教的思想。又觉得，好像只有这个解释，才合情合理。

师心鸾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

还好，没将她当做怪物。

心里松了口气，继续道：“我第一次见你，是在祖母大寿那一日，原来的那个师心鸾被陈氏下药，抵不住药性死了，然后我莫名其妙附身在她的身体上…或许是因为我和她磁场相合，或许是因为我和她长得相似，也或许是因为我有一个和她一样的名字…最初我也以为这是假的，只是我做的一场梦。我还未来得及消化并接受这个事实，就迎来了赐婚…”

楚央心口一紧。

“所以你可以想象，我当时有多恨你。”

师心鸾神情平静，早已没了最初的无奈和愤恨。

“至于你曾所谓对我的亏欠，那也不是对我的，是另一个人。所以，你本无需弥补我。若是换了她，大约会很开心。”

这话楚央听得有些莫名。

师心鸾笑了笑，眼神飘忽。

“你还记得，那次在华云寺，我曾说，迟早会告诉你，我心里的那个人，是谁。其实不是我，是她。楚央…她心里那个人不是宫越，是你。”

楚央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没想到吧？”

师心鸾嘴角微勾，“十二年前，她就喜欢你。若我不知道，当初给宫越出谋划策的是你，或许不会这么排斥你。但我偏偏知道了，她又偏偏恋慕你。我不知道她若是知晓自己被心上人推给他人，间接害得凄苦半生后是什么滋味。但那时候我就在想，若是没有这一遭，或许她不会死，我也不会穿越。我还在我的家乡，站在属于我的舞台上，过我喜欢的生活。我有我的家人，我的爷爷，我的父母，我的两个哥哥，还有我的弟弟…他们都很爱我…我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他们了…”

酸涩胀满眼眶，她声音轻得如同一阵风。

“我想回家。”

“从我穿越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起，我每天都在祈祷，等我一觉睡醒，就回去了。不必在面对那些我不熟悉的人，不必时时刻刻的防着这个防着那个，也不会有什么圣旨赐婚。在那个世界，我可以随心所欲，可以做一切我想要做的事。就像从前的你那样，恣意人生，目空一切…”

“阿鸾…”

师心鸾又低头笑了笑，将眼中哀痛笑得一干二净。

“你还记得那个姓叶的神棍么？他一眼看穿了我的来历，所以我相信他说的话。而他说，你错失前缘误了他人性命，指的就是从前那个师心鸾，我附身的前主人。”

楚央死死的看着她，像是要透过这副驱壳看向她的灵魂。

师心鸾仍旧只是笑一笑，无所谓的笑，苍凉的笑。

“当初你逼我嫁给你的时候，我就在想啊，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混蛋，怎么可以这么霸道？如果我爷爷在这里，他一定一枪毙了你…可我又能怎么样呢？神棍说，我的姻缘和命格息息相关，为了回家，我只能妥协。但我并不觉得，亏欠了你。因为你最初娶我的目的也不纯，咱们也算各取所需，谁也不欠谁。”

她低头，将因为思念家人而起的泪光憋回去，声音还算平静。

“你说我是捂不热的石头，或许吧，所有人都说你对我好，好像我就该知足。可是，凭什么？这本不是我想要的婚姻，我为什么要因为你对我好就要妥协？为何我不能有自己的坚持？我想回家，错了么？”

楚央只觉得血液一寸寸冷凝，眼里覆满疼痛之色。

“别说了…”

师心鸾恍若未闻，“我用两个月的时间来接受穿越的事实，但还没接受这段婚姻之前，我已经开始习惯…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那日从华云寺回来，我想了很多，并且告诉自己，既然已成事实，那就接受。因为我也觉得，你对我很好，真的很好。昨天晚上，不是你的错…也许在旁人看来这很矫情，但也是通过昨晚，我才突然醒悟，要接受这段婚姻，并非我想象的那么简单。婚姻不是两个人的事，还有孩子…而在此之前，我从未想过要在这个世界留下和我血脉相连的孩子，我也并不觉得我必须要为你生孩子。就像你曾经明明祸害了一个无辜女子，但在那些年里也从未有过愧疚之心一样…所以我让紫霜偷偷去买了药。”

“站在你的立场，生气是应该的。因为，至少我该与你说一声。哪怕我知道你生气的原因，不是这个。”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对上楚央的眼睛，道：“所以你现在知道了么？我的一辈子，原本不该有你。只是因为时空错乱，才有了你我这段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