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问你,为什么不读檄文?为什么记得《咏鹅》?”
“讨武檄文,拗口难懂,所以,老奴不喜欢读,也不喜欢记;《咏鹅》文字浅显,琅琅上口,容易理解,这才铭记在心,始终不忘!”
“哈哈……,这不就是答案吗?”
王公公年逾七旬,思维相对僵化,到现在还没转过弯来,还在愣愣地问:“什么答案?”
“讨武檄文是阳春白雪,曲高和寡;《咏鹅》是下里巴人,广为传诵!所以,朕才说,话糙好啊!更何况,卫龙所言的四个字,还有理不糙的内涵!你说,是不是像《咏鹅》一样,是不是妙至毫巅?”
王公公恍然大悟,可劲地拍:“陛下英明!”
咚咚咚……
没有门窗的密室,居然响起叩门声。
“进来!”
哗啦啦……
北向的一堵墙,一下子向左滑开。
很显然,整堵墙都是预设的机关门,难怪隔音效果相当良好。
坐南朝北的四个人,瞬间看到墙外的三个人,分别是传旨的小太監,鸿胪寺主官朱允炆,新科榜首卫龙。
小太監扯起嗓子,高声唱喏:“新科榜首觐见~”
卫龙急行几步,穿过宽敞明亮的大门洞,迈进一间大房屋,依着太監传授的面圣礼仪,恭敬地喊道:“草民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说是叩,却是揖。
卫龙根本就不想跪,什么三跪九叩,通通无视!
对此,作为鹰犬走狗的王公公最恼火,声色俱厉地责问:“大胆刁民,陛下当前,焉能不拜?”
——我曾经立下奋斗目标,要找朱元璋喝酒,要和王安石聊天,要与武则天睡觉!言犹在耳,岂敢或忘?而且,一次跪,一生跪,岂能乱跪?总之,你跪我不跪!大不了跑去南洋发展……
卫龙低着头,弯着腰,维持揖礼的姿势,既不接话,也不说话,静静等待朱元璋的判决。
朱雨铃最紧张,心口砰砰乱跳。她紧紧地盯着朱元璋,连眼皮也不敢眨一下,生怕父皇震怒之下,做出“无君无父,午门斩首”的决断。她背着手,做出手势,向国师求援。
刘伯温坐在一张圈椅上,正在自斟自饮,表情十分淡定,一点也不想插手,一句也不想进言。
不管是前生,还是今世,刘伯温最了解朱元璋。
如果朱元璋只是明朝的朱元璋,而不是明国的朱元璋,说不定还真的做出“枭首示众”的裁决。
想当初,自己功成身退,告老还乡,隐居山林,没有站在金銮殿领衔百官,难道是淡泊名利的选择吗?不!那是因为自己摸透了朱元璋大权独揽、小权不分的心思,这才无奈地明哲保身!
现如今,自己位尊国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殚精竭虑,鞠躬尽瘁,不就是基于三个原因吗?一则入世修行,意在永生;二则朱元璋汲取前世的经验教训,不再乾坤独断,而是宽容大度;三则兵临城下,举国动荡,急需挽天倾的人物。
以老夫之见,区区跪拜之礼,不可能太在意,定然饶恕不罪。非但如此,还要曲意结好,以示君恩……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这不,密室中,响起宽和的金口玉言:“此前,在诸皇列席的一次朝议中,朕与宋皇闲聊,谈到榜首的觐见之礼。说是张载之后,再无跪拜,甚至在宋国的朝廷上,也有不拜之臣,比如,王安石,包青天……”
王公公急吼吼地喊道:“岂有此理,竟敢不拜君王,那不是谋逆吗?”
“非也!那是宋皇的恩赏,代表名士的荣耀,也代表衷心的拥戴!朕自诩一代明君,岂能落后于宋皇?”朱元璋的语气,突然变的激昂起来,“传旨:自卫龙起,凡榜首觐见,免去跪拜之礼,行揖礼即可!”
所以说,朱元璋奉行“拿来主义”,连宋皇赵匡胤的决策也要学过来。当然,也有可能是顾全面子,借坡下驴。
卫龙很识趣地鞠躬作揖:“草民幸甚,谢主隆恩!”
朱元璋微微一笑,再次加赏:“御前赐坐!”
“遵旨!”
王公公搬来一只绣墩,放在榜首面前。
卫龙笑眯眯地指着绣墩,提出奇怪的要求:“麻烦公公扫一下灰尘!”
王公公一愣,问道:“哪来的灰尘?这不是一尘不染吗?”
卫龙笑而不语,就是不肯坐,似乎大有深意。
刚才,一句“大胆刁民”,卫龙听的很不爽,就想报复回来,正好符合“不爽就干”的立言。
这时候,他心里只有一句话:帝王将相,宁有种乎?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一再挑衅,朱元璋还能容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