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
仿佛时光切割成碎片,数以百计的燕尾蝶不动了。
铃——
它们开始颤抖,融化,血红的光芒缓缓勾勒出一个个恶鬼的轮廓,这地狱里来的亡灵,在崔宅内刮起阴邪的黑风,一只只从地上爬起来,张开了贪婪空洞的眼睛,将偌大的宅院站得满满当当。
寂流辉默不作声看着这一切,最后在恶鬼邪尸拥挤的身影中,抬脸望一眼百里汐。
她不笑的时候,有点陌生。
寂流辉一甩白夜长剑,纯粹灵气瞬间如奔腾海浪爆裂涌动,震碎遮天蔽日的阴风邪号。
百里汐站在屋顶,看男子手中白剑精光大作,他的身子一动,不见了,只留凌迅剑光,眨眼之间大半恶鬼被切割得支离破碎,啸杀的剑风和突兀扬起的苍白火焰席卷大地,将一切焚烧吞噬。
他再快,也有落地停歇的一瞬。
她揪准这一瞬,收伞,足尖发力,刺去。
寂流辉见她飞身而下,伞顶钢刃蹦出,将要捅进他锁骨,一手握住她的伞,一手挑剑,竟将她斗篷一剑挑开了,生生露出她一头白发。
雪白银华,若水中月光,镜中皎冰。
百里汐只觉头顶一轻,发髻散落,发丝在眼前浮动,她闪开剑息退上几步,侧过了脸。
寂流辉没有再攻来。
她一点点转过头,他站在原地,微微失神地望着她。
“百里,”过了一会儿,他开口叫她,眼中仿佛被刺了一下,“……百里!”
他什么也没有说出来,百里汐盈盈一笑,迅影般欺身而上。
他竟没来得及反抗,就这么被她摁倒在地,血剑剑锋抵住他的喉咙。
女人撑在他上面,笑得张扬,银白的长发一缕一缕落到寂流辉耳边,她低头细致地说:“你为什么要吃惊,这样很难看吗,我倒是挺喜欢的,毕竟我这么美。”
寂流辉被她剑口压住脖子,渗出一滴血,极快被她的血剑吸收了,他只是看着她的脸,不再言语。
她撩了撩一头银发,“寂流辉,我来问一问你,三年前,不,四年前开始,我和景生被那些名门正派追杀时,你在哪里?”
她的脸又低下一寸,依稀闻见了他身上淡淡的香味,寂月宗独有的净心香,她说:“你们堂堂寂月宗,号称最为正直、清心、铲奸除恶的寂月宗,当时有没有人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有没有人去真的想过,炎伯伯,安总管,炎暝山庄的那些人,他们究竟是被谁害死?景生把你当做他的挚友,那个时候,你在哪里?”
她的家人一辈子都在与妖魔邪兽,贼寇恶人相斗,却斗不过同道们的伪善,斗不过身边人的人心。
“你看,我就是一个斤斤计较、小肚鸡肠的女人。这个江湖太坏了,要一个人人死,要一个人心死,易如反掌。”
百里汐说到这里,戛然而止。
因为她感觉到脸被人碰了一下。
寂流辉躺在地上,伸手,手指蹭掉她脸颊边一抹血迹。
“你穿红色很好。”他说,“可溅到脸上不好。”
百里汐握紧了剑柄,将剑刃压低一丝,一条血线出现在他脖子上,“寂流辉,你管不了我。”
男人闭了闭眼,毫无起伏地说:“我来这里,是告诉你,武林的人追来了。”
他方才说完,百里汐便听见墙外遥遥传来喧闹密集的人声,举着火把的橘光从高墙天边徐徐染过来。
她把血剑在手中转了个圈儿,抛向空中,整个人也飞起来,重新轻轻巧巧地踩在屋檐上。抬手,红伞金光流转,铃声泠泠,落进手心。
红裙随风而飘,女人最后瞥一眼他,隔山望水,转身消失在楼屋间。